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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梅格萊恩騎著腳踏車,放開雙手,雙眼緊閉臉朝著天空,似乎在享受著類似天使飛翔的感受,但再過一下子就會被一輛大卡車撞死的時候,我的門鈴響了,是小希買了紅豆湯加芋圓回來了。

『你在看什麼?』她把紅豆湯加芋圓遞給我,並且看著我的電視說。
「一部車禍片。」
『車禍片?』
「啊,不,我說錯了,是一部愛情片。」

就在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卡車來了,梅格萊恩就變成天使了。

『這部片叫什麼名字?』
「X情人。」
『咦?』她思考著什麼似的說,『這名字好熟。』
「嗯,就是妳在想的那一部。」
『啊!』她很用力地想著,『就是那個誰……那個誰演的………』
「梅格平胸跟尼可拉斯苦瓜。」我點點頭。
『什麼瓜?』她沒聽清楚。
「不,沒事。」我說。
『這部很悲耶。』她指著我的電視,稍稍皺著眉頭說。
「是啊,非常悲。」
『你愛悲劇片?』
「嗯,」我又點點頭,「我愛悲劇片,也愛紅豆湯加芋圓。」我說。

她笑了出來,說我很愛耍嘴皮。我拿了紅豆湯的錢要給小希,她對我搖了搖手,『下次換你請客』,在開門進她的房子之前,她回頭這麼對我說。

我又被一道電流穿過身體。

其實X情人我已經看過很多遍了,但每當電影台有重播的時候,我就會放下選台器,然後乖乖地把它看完。

其實會讓人放下選台器的電影很多,尤其是周星馳的電影。
當你看見螢幕裡面,吳孟達對著周星馳說:「人家是黑社會。」周星馳說:「不,你是娘娘腔。」吳孟達又扭扭捏捏地說:「不是~人家是黑社會~」周星馳又答說:「你是娘娘腔的黑社會。」吳孟達又扭妞捏捏地說:「不是啊~我是黑社會~我是金牌殺手~」

其實你知道下一句周星馳就會說:「OK!你是金牌殺手,但也是娘娘腔的金牌殺手!」但你還是會把它看完,並且大笑出來。

或是你看見唐三藏被至尊寶請進屋子裡,並且對著至尊寶說:「你知不知道什麼是噹噹噹噹噹噹?」至尊寶說:「什麼噹噹噹啊?」然後唐三藏就說:「噹噹噹噹噹噹噹,就是………」然後深呼吸一口氣,開始唱起來……

「Only you,能伴我取西經,Only you,能殺妖和除魔,Only you 能保護我,叫螃蟹和蚌精無法吃我,你本領最大,就是Only you……」然後暫停了一會兒,至尊寶想接話,但唐三藏突然間又繼續唱下去,「喔喔~Only you,別怪師父嘀咕,戴上金箍兒,別怕死別顫抖,背黑鍋我來,送死你去,拼本命為眾生,犧牲也值得,南無阿彌佗佛。」

你明明知道唐三藏會在唱完之後被至尊寶海扁一頓,但你就是會把它看完,然後笑到一個不行。「喔你媽個頭啊!你有完沒完?我都已經說不行了你還在那邊喔喔喔喔,完全不理人家受得了還是受不了啊你?你再喔我一刀捅死你!」至尊寶說。

電影有這種讓人一看再看的魅力,那小說呢?
其實我一直在想,該怎麼把一部小說寫得跟一部電影一樣順暢而且引人入勝?當觀眾花了兩百多塊買了一張票,走進那間烏漆抹黑的大房間裡,跟著許多人盯著大螢幕看,從第一個畫面出現,整個人和情緒就被那部電影牽著走,一直到最後一個畫面,才像靈魂又回到自己的身體一樣。

電影說故事的方法好順暢。那小說可以嗎?

當讀者花了兩百多塊買了一本書,選了一個自己喜歡的地方,坐著或躺著開始翻頁,從第一段的第一個字開始,整個人和情緒會被書裡的每一個情節與對話牽著走,一直到最後的那一個END出現。

但其實我最想寫的,是一部像周星馳電影一樣有吸引力的小說。就像我已經看了N次的《唐伯虎點秋香》,但每一次在某某電影台重播時我就會放下選台器一樣。

如果有人已經看了N次的我的小說,但每一次看見我的小說就會再拿起來翻一翻的話,那是不是代表我成功了?

我曾經聽宜珊說過,如果她代表的是所有的讀者,那我的小說一定是失敗的。因為她從來沒看過我的小說。

幸好她不代表所有的讀者,不然靠寫小說吃飯的我已經餓死在路邊了。

宜珊說她在大學的時候曾經試著寫過小說,中篇的,大概三萬字左右的。她受到一些國外少女漫畫的影響,所以裡面的角色都是英文譯名,例如約翰或是瑪麗。我問她為什麼要寫小說,她說因為她念中文系,寫寫散文或小說好像是中文系的基本技能,所以她很努力地寫完那一部小說,三萬字大概花了她半年的時間。

我笑她,唸中文系就要把寫小說當基本技能的話,那唸核子工程系的不就要沒事做一顆核彈?唸生命科學系不就要嘗試自殺?

不過因為她的笑點很高,這種玩笑話她笑不出來,所以我只得到了她一雙白眼。

有一天她拿了那一部中篇小說給我看,篇名叫做《灰色的耶誕節》。她的第一回合是這麼寫的:

『有個女孩子叫做安琪蘿,她深愛著夏洛特,而韓德森是安琪蘿的青梅竹馬。
韓德森跟安琪蘿一起長大,兩個人的感情很深厚,安琪蘿也一直覺得她是喜歡著韓德森的。

直到夏洛特的出現。

夏洛特讓安琪蘿陷入迷戀,他擁有著韓德森沒有的特質與魅力,他讓安琪蘿無時無刻都想見到他。

在夏洛特與韓德森之間,她必須做出抉擇。

而故事發生在某一年的耶誕節,靄靄白雪覆蓋著世界,在安琪蘿的眼中,城堡外的那一片並不是雪白的平原,而是灰色的。』

「有城堡?有平原?」看完第一回合之後,我轉頭問她。
『對,有城堡有平原。』
「所以有國王囉?」
『國王?不,我沒有設定這個角色。』
「那為什麼會有城堡?」
『因為安琪蘿的父親是個爵士。』
「所以是類似皇室裡面的愛情故事?」
『對。』
「一共幾個角色?」
『三個。』
「就這三個?」
宜珊看著我,肯定地點點頭。

「那安琪蘿的爵士老爸呢?』
『他不會出場。』
「不會出場的人物,妳卻替他設定了城堡?」
『很奇怪嗎?』
「很………」我本來想說很奇怪,但說不定她的情節設計的很精彩,所以我話到喉頭又吞了回去。

「妳這第一回合,字數會不會太少?」
『這不是第一回合,這是劇情提要。』
「這……」我搖搖頭,「如果妳要寫的是小說,那麼是不需要劇情提要的。」
『我看漫畫的時候,前面都會有一段這個。』
「那是漫畫,而這是小說。」我指著她的作品。
『那你幫我刪掉。』
「不,這是妳的作品,妳要真正地明白這是錯誤寫法之後再自己刪掉。」我說。

然後我花了大概四、五十分鐘看完了她的《灰色的耶誕節》,最後的結局是安琪蘿選擇了韓德森,而夏洛特被放棄的原因,是因為他有野心想成為爵士,而安琪蘿只想平平凡凡過一生,所以她選擇了平凡的青梅竹馬韓德森。

「我能不能問一下……」在看完了之後,我心裡有很多問號。
『什麼?』
「為什麼妳要這樣安排?為什麼她要選擇韓德森?」
『有兩個原因,第一個是我故意在前面營造夏洛特的競爭優勢,讓大家都以為安琪蘿會選擇夏洛特,但最後來個大翻盤。』
「妳要一個出乎意料的結局?」
『對!』她有點得意的說,『很讚吧!』

「那第二個原因呢?」
『第二個原因,其實是我的個人想法。』
「什麼?」
『因為我是個想平平凡凡過一生的人,如果我身邊出現平凡的韓德森和出眾的夏洛特,我應該也會選擇韓德森。』她說。
「喔。」我點點頭,「所以韓德森是這樣贏的?」
『對。』

「那……我還有另一個問題。」
『什麼?』
「妳的篇名叫做《灰色的耶誕節》。」
『對。』
「那為什麼裡面沒提到任何一個有關耶誕節的事情?」
『因為我忘了。』
「什麼?忘了?」
『我忘了要寫耶誕節。』她吐吐舌頭,有點尷尬的笑了一笑。

我跟宜珊分手之後,她的那一部小說還留在我家裡,並沒有拿回去。我記得我們討論這部小說的那一天,是我們在一起的百日紀念。那天宜珊說她要煮晚餐給我吃,當做是在一起一百天的紀念。

我記得那天她在廚房裡忙了好久,接著她咚咚咚咚地跑出廚房,然後拿起電話撥28825252。

其實我本人對什麼在一起滿月紀念、百日紀念和什麼週年紀念之類的東西是沒什麼想法的,還不都是過日子嘛?我並不會因為紀念日所以更愛妳,更不會因為不是紀念日就不愛妳。

所以兩個人在一起,什麼情人節中秋節端午節耶誕節或是拍馬屁節這些無聊的節日對我來說都不重要,即使對方很在意這些日子,我還是會說:「沒有這些日子,我依然愛妳。」

宜珊跟我抱怨過這樣的個性,我是說我。
她說一個寫了許多主題是愛情的小說的人,為什麼一點都不浪漫呢?

「如果寫愛情小說的人就一定要浪漫,那開計程車的司機都要會賽車囉?」當時我是這麼回應她的。但我說過她的笑點很高,所以她並沒有笑,只是給了我一雙白眼……

啊不,不是一雙白眼,而是一雙………失望的眼神。





* 有愛的每一天,都值得紀念。又何必拘泥於日曆上的那些標記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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