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我們都還只是剛退伍的小伙子,二十四歲不到,社會歷練零分,身處在人生最尷尬的一個時期,在很迷惘的現在懷念著過去,又在不敢改變現狀的情況下想像著未來。

好像什麼都卡住了。

「還是學生」四個字對我們來說已經過去了,學生的光環一卸下之後就開始感染社會現實的輻射塵,雖然男生還有當兵的階段,但迂腐的部隊生態並不會讓我們多學到什麼東西能運用在社會競爭上,雖然我承認挺得過部隊壓力的人進社會之後抗壓性會增強。

社會現實的輻射塵是一種社會人都會染上的病,抵抗力好的人就能很快地適應,抵抗力不好的人就一直在原地踏步裹足不前,抵抗力更差的人則是很快地就被淘汰,幾乎沒有讓你喘息的空間。有夢想有遠見而且敢衝敢實踐的,或許很快地就會踏上一道浪頭,並快速地推往成功那個方向,而我們都是最平凡的那一層,只求一切平穩安康。

誰都不會知道十年後的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所以都只能期待自己是什麼樣子。唸心理系的小陸知道心理專長在台灣不好生存,他了解自己該去找另一條出路。唸建築的屁仔永遠都清楚自己不能放棄所學,因為那是他的全部,也是他的武器。

而我呢?

我很會寫程式,但是我不會做動畫,我對動畫非常有研究,但是空有研究是不夠的,就像一個對車子非常了解的人,但他不一定可以當賽車手一樣。

我想,我是三個人當中最不知所措的人了吧。當屁仔問了那個問題之後,我想著的竟然是「十年後,我只要還能活著就好」。

「或許,十年後,我還在流浪吧。」我兀自說著,海浪依舊拍打著沙灘。

漸漸地,三個人都安靜了。最先聽見的是屁仔的鼾聲,小陸則在幾分鐘之後就開始替他哥哥和聲了。我發現他們是真的帶著很認真的心情到這裡來睡覺的,因為他們竟然帶了小枕頭。

剩下我一個人醒著,面對著一大片的沙灘跟一望無際的太平洋,些許的月光照在海面上,反射出一些波光。我喝了幾口啤酒,一次飲盡,然後順手捏扁了罐子,在旁邊的沙灘上挖了一個小洞,把罐子放到裡面去。

不知道是有些許醉意,還是夜深人靜海景當前的催化作用,我突然覺得很孤單。即使我的身邊躺著兩個我最好的朋友,那份孤單的感覺卻依然深刻。

我望著那片黑壓壓的太平洋,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我真的會飛到對面的加拿大去,到那個會下雪的城市去工作。

我拿起電話打給靜宜,接起電話的她,聲音是柔軟的。

「睡了?」我輕聲地問。
『還沒,剛躺到床上,正在尋找一個最舒服的姿勢。』她說。
「我到花蓮了。」
『嗯,好玩嗎?』
「風景很好啊,現在我眼前一片汪洋,雖然是一片烏漆抹黑。」
『屁仔他們呢?』
「睡著了。」
『那你為什麼還醒著?』
「因為我在想念妳。」

『喔?』她用一種俏皮的聲音應著,『那你希望我回答什麼?』我知道,她要開始調皮了。

「看妳的誠意囉。」
『那………晚安囉!』她很故意。
「呃………」
『不滿意啊?』
「不是很滿意。」
『那………拜拜囉!』她真的很故意。
「呃呃………」
『還是不喜歡?』
「不是很喜歡。」
『那………明天見囉!』她真的非常故意。
「呃呃呃……」
『又不喜歡?』
「以上沒一句喜歡的。」
『那你說吧,你要我回答什麼?』
「我剛說了什麼,妳就回答什麼囉。」

『是……一片汪洋嗎?』
「不是。」
『那是……烏漆抹黑嗎?』
「也不是。」
『那我不知道了。』
「妳就回答我愛你就好。」
『你剛剛說的不是這一句!』
「真的嗎?不然是哪一句。」
『是我很想念你!』
「喔!妳很想念我啊?好巧喔,小姐,我也很想念妳。」

『真的嗎?有多想?』
「大概是肚子非常痛,痛到很想大便的那種想。」
『你真沒衛生……』
「妳剛剛也很沒誠意啊。」
『我哪有沒誠意,我剛剛已經說我很想念你了。』
「什麼?妳再說一次,這裡收訊不好,沒聽到。」
『我很想念你。』
「什麼?」
『我很想念你。』
「啊?什麼?」
『我很想念你,我很想念你,我很想念你,我很想念你……』

就這樣,她說了好多次好多次的『我很想念你』。
好像少說了一次,就會失去什麼一樣。

本來已經跑到我們後面去的月亮,這時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 我很想念你,我很想念你,我很想念你,我很想念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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