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年代的班對其實還算幸福,或許是因為戀愛去死去死團還沒成立的關係,看見別人出雙入對還不會太反感,而且還會替情侶的女方冠上夫姓,暱稱為○太太,感覺上大家對班對的看法還算開放跟接受。

雖然是這樣,但對於戀愛這件事我還是想得太多。我根本沒跟她說過幾句話就開始幻想我們是班對,很幸福的班對,我們一起上課一起下課,一起去補習吃飯,還送她回家,重點是在她家樓下還會有個晚安吻之類的。

但這種白日夢都醒得很快,只要旁邊有人打個噴嚏就醒了。

她的姓還蠻少見的,姓宣,叫作志萍。不看字的話會以為她是男生,因為唸起來非常中性。一開始我也以為這個名字是男生,後來才發現我誤會大了。

那個莫名其妙的年代時常流行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例如女生一定要把前面的頭髮梳得跟海嘯要來了一樣高,男生一定要在書包上寫什麼「追夢人」或是「恨」之類的耍帥字眼,還有那種半夜十二點對著鏡子梳頭會看見自己的前世,或是農曆七月七日半夜十二點拿起電話撥打十二個零會接到地獄之類的鳥傳說。

其實這些鳥傳說我國中的時候就有了,那個半夜梳頭跟半夜打電話的也是國中就有,但高中時的版本更加先進,就好像電腦軟體會推出某某版本2.0一樣。

所以高中時就更名「半夜梳頭2.0版」,就是不只要梳頭,還要噴髮膠。而「半夜打電話給牛頭馬面2.0版」,就是不只接通後要說喂,還要加上通關密語之類的……莫名其妙的東西。

當然也包括一些聽起來是傳說但其實是用來追女孩子的爛手段。

其中一個就是「寫對方的名字九百九十九次,寫一次就默念一次我愛你,完成之後對方就會愛上你」這個鳥傳說。

人在戀愛來臨的時候會變笨,所以我變笨了。
我特地買了一本筆記本來寫宣志萍的名字,寫到四百多次的時候就被伯安發現了。

「幹!宣志萍是誰?」某一次在麥當勞聊天兼唸書的時候,他舉起我的筆記本大喊。
「啊……!」我當下心裡一慌。
「什麼?你心裡有個別的女人?你不要我了嗎?」育佐故作女性的嬌滴姿態,用翹著小指頭的右手,外加哭音指著我說。

當下被抓包之後,我一整個很不好意思,心中念頭一閃,想說扯個謊唬個爛或許就這樣過得了關。

「宣志萍就是我們班的啊,啊就……」我竟然有點結巴,「……一個同學他喜歡她嘛,然後說寫她的名字九百九十九次就會讓她愛上他嘛,所以要我幫他寫個幾次……就這樣咩。」我說。
「你這個同學姓陸叫子謙是嗎?」伯安盯著我說。
「哎呀!」眼見詭計立刻被識破,我裝傻著說,「這位兄台真是有智慧啊,在下佩服佩服。可見兄台跟陸子謙很熟?」
「嗯,是啊,很熟呢!熟到我巴他後腦他都會笑笑地跟我說謝謝。」說完他就巴下去了。
「呃……謝謝。」我笑著說,但心裡罵了一聲幹。

眼見紙已經包不住火,只好承認我喜歡跟我同班的宣志萍。
然後這兩個賤人在隔天上課的時候就跑到我班上來看她長什麼樣子。拜託,就一個普通的女孩子而已,有什麼好看的?

對不起,我錯了,她不只是普通女孩子,她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
她剛進一年級的時候就一堆學長跟同學在追她了,只是我們三個沒注意到罷了。

曾經有個學長說,她應該是這幾屆裡面最漂亮的了。
聽完這句話讓我更加有戰鬥力,如果能讓她被同學稱作陸太太,那會是多麼風光的一件事。

沒多久後班上康樂股長辦了一個烤肉會,只邀同班同學,地點是澄清湖青年活動中心。很幸運的在分烤窯口的時候,我跟她分到同一個,我只記得那天我拼命的一直烤一直烤,烤到最後我連一根香腸都沒吃到,但我卻很開心,因為我跟她說了很多話。

然後隔天我就發高燒了,醫生說是重感冒。

打了點滴,在家裡待了兩天,睡了一天,我帶著滿滿地思念和剛剛康復的身體回到學校,第一件事就是想看見她那張美麗的臉,並且希望她能慰問我幾句「有沒有好一點?」或是「發燒很難過吧?要照顧身體喔。」之類的。

『咦?你有請病假?真的喔?』這是她的反應。

過了一個月,段考結束,班上幾個比較要好的同學相約一起去看電影,我私下詢問了她的意願,她想都沒想就說『好啊!』。

我以為這是我們之間的一次約會,就算有其他的電燈泡在旁邊發亮也沒關係,至少我成功地約了第一次,一定會有下一次。

但事情跟我想的不一樣,我跟她沒講到幾句話,她跟班上另一個女生聊得超開心,開心到幾乎忘我了,連我要補習必須先離開,跟她說拜拜了她都沒聽見。

接著我又發高燒了,醫生說是急性腸炎引起的發燒。

打了點滴,在家裡待了兩天,睡了一天,我帶著滿滿地思念和剛剛康復的身體回到學校,第一件事就是想看見她那張美麗的臉,跟上次一樣,我還是希望她能慰問我幾句「有沒有好一點?」或是「急性腸炎很難過吧?要照顧身體喔。」之類的。

『你好會生病喔,身體很差喔。』這是她的反應。

又過了一個月,寒假要到了。班上幾個比較要好的同學要一起過耶誕節,我私下詢問她跟我一起過的意願,她說要跟家人一起,很抱歉。

被拒絕了沒關係,禮物還是要準備一下。就在我還在想著該買什麼耶誕禮物給她的時候……

幹你媽的我又發燒了!
而且是耶誕節前一天,每個人都在準備禮物的時候。

醫生說什麼我已經不管了,從診所回到家之後,我塞了一包藥入口,然後拿了錢包外套就跑出門,我媽在門裡喊著『發燒耶!不休息要去哪?』

我沒理她,家裡大門一關就騎上腳踏車往百貨公司衝。
我請專櫃小姐替我選一瓶適合美女的香水,然後送到她家去給她。

在去她家的路上,我心裡想著,喜歡上她之後,我已經連續三個月發燒了,這一定是一種徵象,一種信號,像伯安說的,每一件事情都是註定的!我註定要選擇自然組,註定要遇到她,註定要在喜歡上她之後發燒三次,這一切都是註定的!

「所以我一定要告白!在把香水送給她的時候,我一定要告白!」我心裡這麼說著。

然後她家就到了,在高雄縣鳥松鄉一處很安靜的社區旁邊。
她家是一棟透天厝,家裡養了兩隻狗。

『怎麼會是你?』她開門看見我,有點驚訝。
「妳好啊。」我不知道當下我發燒幾度,但我不想讓她聽出來我生病,所以我故作健康狀,很有精神地說。
『耶誕夜耶,你怎麼沒出去?』
「我剛出去過了,這是要給妳的耶誕禮物。」我把香水遞給她。
『喔!』她有些吃驚,『謝謝!』接過香水之後,她笑著說!
「我想跟妳說一件事。」我說,心裡的勇氣像泉水一樣源源不絕地湧出。
『什麼事?』
「我喜歡……」

話還沒說完,她的媽媽就從她後面出現,『志萍啊,同學來找妳,怎麼沒叫人家進來坐?』

然後她媽媽就看著我說『來來來,別客氣,進來坐嘛,站外面又冰又冷,裡面比較溫暖,我剛剛切了柳丁,那柳丁是古坑的捏!好甜好好吃喔!真的是人家在說的夭壽甜喔,夭壽你聽得懂嗎?台語啦,就是非常的意思啦,我都不知道你們現在的小孩到底懂不懂台語………』

她媽媽講話好像不需要換氣的一樣,我連應一聲謝謝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她拉進去她家。

那天,我在她家待了一個小時,吃了兩大盤的柳丁。
她媽媽說我看起來很乖很古意,跟宣志萍很配,乾脆我們兩個就當男女朋友好了!

聽完這番話,我「龍心大悅」,想說卯死了,來人家家裡吃了兩盤柳丁還把人家女兒追走,有吃又有拿,真是非常夭壽。

在離開她家時,她這麼跟我說,『你不要把我媽的話當真,她看到每個男生都說很乖很古意,都要每個男生當我男朋友。』
「啊……喔……」我有點失望地點頭。
『你剛剛要跟我說什麼?還沒說完對吧?』
「喔,我要跟妳說的話,妳媽媽剛剛講完了。」
她思考了一下,大概五秒鐘之後,『你是說……當男朋友那個?』她說。
「嗯。」我點點頭。
『你喜歡我?』
「很不明顯嗎?」
『看不太出來。』她說。
「那妳現在知道了。」
『嗯,我是知道了。』
「那接下來呢?」
『什麼接下來?』她問。
「告白之後要幹嘛?」

『我也不知道,我又沒告白過。』
「我不知道告白之後感覺會這麼空虛耶。」我說。
『我也不知道你在空虛什麼。』
「有其他人跟妳告白過嗎?」
『有,以前的同學跟我們學校的學長。』
「他們告白之後有跟我一樣空虛嗎?」
『我不知道,你要去問他們。』
「那現在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怎麼辦?』
「我們要在一起嗎?」
『不要,我現在不想談戀愛。』
「那我怎麼辦?」
『我怎麼知道?』
「那,當做誤會一場好了。」
『也可以,我不反對。』
「那幫我跟你媽媽說謝謝,柳丁真的夭壽甜。」
『好。』
「拜拜囉。」
『晚安,拜拜。』

然後我就回家了。

很虛吧?
我知道,我也不想這樣,但就是這麼虛。

告白之後感覺不太妙,為了避免尷尬,我只能想出「那當做誤會一場好了」來帶過,不然我們還要同班,這感覺會很差。

不過,我說真的,那天晚上心裡的感覺,真的很空虛。
因為吃柳丁的關係,我的發燒更嚴重了。那天晚上我躲在棉被裡,一種不知道怎麼形容的難過情緒從心裡出發,穿過很多地方,然後從眼角流出來。

我大概可以了解伯安當時躺在球場上的感覺了。
我發誓,我再也不會去笑他了。







* 某些情緒從眼角流出來,感覺很夭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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