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照阿關,就是那隻關鳩的邏輯來看,那南極企鵝一堆,所以叫企鵝極囉?那北極一堆北極熊,所以叫熊極囉?那泰國產榴槤,所以叫榴槤國囉?那我們的立法院裡面一堆笨蛋所以叫笨蛋院囉?

然後再推理一下,太陽餅裡面就要有太陽囉?阿婆冰裡面就要有阿婆囉?東坡肉裡面就要有東坡囉?

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這只是我一時無聊亂想的而已。

可是「微雨之城」取得真好,我想三叔公在寫那首詩的時候大概是天外突然飛來一筆的想到了這個名字。但他詩裡所寫的,就是高雄嗎?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只是這樣猜。

「微雨之城,是歸,是還。」

小時候看的感覺不是很深刻,也完全不能夠體會。
但長大之後再回想那首詩,會發現原來裡面藏著許多無以名狀的情緒,就短短五十個字,寫了幾十年的遺憾。

我沒辦法體會三叔公曾經有過的那幾十年的歲月,因為我不是他。就像我無法體會薛杯杯的人生,也沒辦法體會莊小婷的人生,然後小湘君的,那個小兒麻痺的畫家就更不用說了。

當然,他們也無法體會我的。
我們唯一的共通點只是身體有殘缺而已,盡管我們的故事開頭都是用殘缺兩個字當做起點,但故事內容永遠不可能一樣,就連上帝都沒辦法插手。

薛杯杯在某一年的秋天生了一場病,我記得沒錯的話,是阿基發現的。

因為每天都會坐在原地等兒子回家的薛杯杯好幾天沒出門了,替他送飯的鄰居們也只是看著他坐在家裡椅子上對他們微笑打招呼而已,完全沒有發現他已經發了高燒。

平時傻傻的阿基好幾天沒有跟薛杯杯聊天,覺得不太對勁,他在巡邏社區的時候繞到薛杯杯家去按門鈴,按了十分鐘都沒人應門,叫了送過飯的鄰居拿鑰匙來開門,這才發現他已經昏倒在家裡了。

社區主委立刻報警叫救護車,警察很快就來了,我是在那天下班之後才知道這件事,還好醫生說薛杯杯只是重感冒發燒,身體虛弱,只要住院幾天就好。

那時我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為了防止意外再發生,一定要找到他兒子!」

我告訴主委說,薛杯杯有一個在台北工作的兒子,好幾年沒有回家了,不過都有寄錢回家。如果有匯款記錄的話,照著匯款來源的帳號去查,應該就可以找到人了吧?

然後薛杯杯出院了,在家調養了幾天之後就繼續回到他「本來的位置」去等人,阿基又有人可以聊天了覺得很開心,薛杯杯看起來心情也還不錯。

找他兒子的事情就這樣不小心被忘了,連我都忘了。
不過這件事情我有跟關鳩講過,她說我真是個好人,如果她是高雄市長,她一定會頒給我一座好人好事代表。

真可惜她不是高雄市長,也還好她不是高雄市長。不然應該會是個災難。

不過她說我是好人,我聽了有點心虛,因為我其實什麼都沒做。
不過對於做好事這樣的事情,我也只在大學的時候跟同學有過一次很深刻的經驗。

那年大四,學校宿舍不夠的關係所以我們跟幾個同學租房子住在校外,就是人家公寓頂樓的加蓋,因為夏天,屋頂很熱,只有晚上的時候才會稍微涼快一點,所以白天我們幾乎都不在宿舍裡,晚上都會買很冰的飲料或是八寶冰回去吃。

我跟三個同學一起住,四個人當中除了我只有一百七十五公分之外,其他三個都超過一佰八,還有一個超過一百九,雖然他才二十二歲但他看起來像三十二歲,所以我們都叫他郭哥。

他們身材都超好,就算沒有明顯的肌肉看起來也很結實,郭哥還是籃球校隊的。所以他們三個一起去買冰通常都會很顯眼,有時候我騎機車經過冰店,遠遠地就可以看見高別人一個頭以上的三個白癡在那邊嘻嘻哈哈。

有一天晚上大概九點多,他們三個又說要去買冰了,那陣子他們買冰買得很勤,原來是看上了冰店裡面的一個小妞。郭哥還說經過調查,那個小妞剛上大一,還沒有男朋友,清新自然,一整個像是薄荷口味的口香糖。

然後那三個豬哥就出發了,我跟在他們後面,也想去看看他們所說的小妞正妹到底長什麼樣子。

結果不看還好,一看驚人。她果然就是他們會喜歡的那一個類型,但她應該不能叫「小妞」,應該叫「大妞」,因為她至少跟我一樣高,而且算是有點肉的。

「哇銬!這航空母艦怎麼停在這裡……」我說。
結果被他們三個扁了一頓。

買完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四個人有說有笑的,我心裡還在想著剛剛那艘航空母艦真是壯觀的時候,前面不遠處傳來有人在吵架的聲音。

就在離我們宿舍不遠的地方,一對男女正在吵架。
那個男的有點胖,手上跟背上還有刺青,嘴裡嚼著檳榔,看起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而那個女生被男生壓在牆上,雙手被抓住,看來吵得很激烈,女生的臉上都是鼻涕眼淚。我們經過的時候還刻意瞄了一眼,然後那個男生就回頭罵我們說:「幹你娘的看三小?我跟女朋友在吵架你們是在看三小?」

其實我聽完心裡還挺火的,但是心想那是人家的家務事,所以就算了。
郭哥跟其他兩個室友也沒說話,如果我太衝動出手了結果他們不幫我,我可能會被那個男的KO。

所以我們沒說話就回去了,我門才剛打開他們三個就開始吃起冰來。
我跟另外兩個室友一邊聊一邊吃得很開心,但大概有五分鐘的時間,郭哥一句話都沒說。

「郭哥,怎麼了?」我問。
「……」他還是沒說話,只是搖頭。
「幹,大概在思春吧。」一個室友說。
「在想航空母艦嗎?」我說。
「幹!」另一個室友打我,「什麼航空母艦,明明就很正!」
「好啦好啦,很正就很正嘛。」我說。

然後郭哥突然打破沉默,「喂……」他叫了我們,「我覺得……怪怪的耶……」他說。
「什麼怪怪的?」我們三人異口同聲。
「剛剛不是一對男女在吵架嗎?」
「對啊。」我說。
「可是,我有跟那個女的四目相接……我覺得……」
「怎樣?」
「她好像在跟我說………救我………?」

他說完就看著我們,然後大概有五秒鐘的沉默,我們都互看對方一眼,然後郭哥就站起來走出門,我們跟在他的後面。

不到一分鐘我們就回到剛剛那個地方,但是沒看到人。
我們四處看了一看,一些更小的巷弄也瞧了瞧,結果不到兩分鐘,就聽到郭哥大罵:「操你媽的!」然後看到他衝進一條小弄裡。

我們立刻追了過去,我第一眼看到的情況是那個女生躺在地上,身上有條刀傷,衣服破爛都是血,都哭不出聲音來了。

那個男的被郭哥跟另外兩個室友架起來海扁,我過去看了那個女生的傷勢,然後拿起手機報警。

我110三個鍵都還沒按完,那個女生就用她顫抖、害怕又痛苦的哭聲說了一句讓我失去理智,怒火完全燃燒的話。

『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搶我皮包……剛剛還想強姦……』她說。

我聽完立刻放下手機,站起來朝那個男的衝過去,「幹你媽的你敢強姦?」然後非常用力地一拳從他鼻子上爆下去。

再來的情況對那個人來說是一場災難,「強姦」兩個字像是一針藥劑,讓我們發狂的藥劑。他被我們四個打得非常慘,我猜他大概會有好一陣子不能吃檳榔,因為他嘴巴裡大概剩不到十顆牙。

不過郭哥跟另一個室友也受傷了,他們被歹徒的刀子劃傷手臂,郭哥的傷口很深,去醫院縫了快三十針。

我的右手也受傷了,不過是手腕扭傷,因為打人打到受傷的。

大概是附近的住戶報警說有人打架,所以警察很快就來了。
這件事讓我們四個人吃了官司,這輩子第一次拿到法院傳票的感覺很奇妙。
對方告我們傷害跟防衛過當,法官說我們的人也有受傷,而且對方是犯罪狀態,手上持有武器,所以我們的防衛沒有過當。

我把這件事告訴關鳩,她聽得嘴巴開開的,好像很吃驚。
她問我,如果這件事重來一次,然後又要跑法院,判決結果還可能會變有罪,那我還會出手去扁他嗎?

我想,還是會吧。
「因為當我年紀大了之後想起當年沒有出手幫忙,在良心上會有過不去的地方,那肯定會是一輩子的遺憾啊。」我說。









* 不要下會讓自己遺憾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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