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在上班的時候,阿關一直在嗯嗯哼哼的發出聲音,有好幾個小時之久,不過不是那種會讓人想入非非的聲音就是了。(唉!真可惜!………咦?)

我走到她旁邊,仔細地聽了一會兒,「妳在哼歌啊?」我問。
『耶呀!』她嚇了一跳,『你怎麼走路都沒聲音的啊?』
「是妳哼得太入神吧,我都已經在妳旁邊聽了兩分鐘有了……」
『是喔……』她吐了舌頭,『嘿嘿嘿……』不好意思地笑著。
「在唱啥?」
『愚人碼頭。』
「什麼頭?」我沒聽清楚。
『愚‧人‧碼‧頭!愚蠢的愚。』她指著我的額頭點了一下說。

好熟悉的一首歌,但一時間我想不起來這首歌到底是誰唱的。
她看我一臉疑惑,就唱了起來,『我已不能回頭───,天────,祂可願意幫我──?』

「啊!」聽到旋律,我想起來了,「是熊天平!」
『還有咧?』
「還有啥?」
『還有另一個人啊!這是兩個人合唱的!』
「啊!」我又想起來了,「是許茹芸!」
『許你個頭!』她說,『是齊秦。』
「你不是說是合唱的?」
『誰說合唱一定要是一男一女?』

好像也是喔……

「那妳為什麼一直在哼這首歌?妳都哼了好幾個小時了。」
『我也不知道耶,我今天起床就想到這首歌,我只是伸了一個懶腰,然後一邊拉直身子一邊喊著,天────,然後懶腰伸完,莫名其妙什麼都沒想就跟著唱下去了………祂可願意幫我───你在何處飄流,你在和誰廝守,我的天涯和夢要你挽救……』她說,也唱。

然後我就突然想起當年我非常喜歡這首歌,那是我念大學的時候的歌了,好多好多年前了。

那一年大二,談了這輩子第一次戀愛,但下場卻很悽慘。

前面我有提到過,大二時我跟一個聯誼認識的女孩子交往。
她的名字跟樣子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她叫陳儀宣,但請恕我永遠都不想再想起她的名字或是叫喚她的名字,所以,我們換個方式稱呼她吧。

叫她什麼好呢?
叫她「可悲」好了。

聯誼的抽鑰匙規則其實是一段驚心動魄、鬼哭神號、萬家烤肉一家香的過程。

「驚心動魄」是指很害怕抽到自己摩托車鑰匙的女孩子是隻恐龍,但自己不是勇者的話怎麼辦呢?
「鬼哭神號」是指抽完鑰匙之後發現某隻恐龍已經盯上你,而且手上拿著你的鑰匙,那時你哭得滿下巴的鼻涕眼淚在別人聽來也是無聲的,因為她心裡的笑聲將會蓋過天地。
「萬家烤肉一家香」是指大家來都是想載正妹的,但總是只有一兩個能載到正妹,而那一兩個是正妹上了自己同學或朋友的車之後,你會覺得她們就像快要被送到虎口裡面那烤熟的羊肉一樣。

然後你回頭看著自己背後那隻可能烤不熟的羊,或根本就是恐龍,會發現世界是不公平的。

更恐怖的是,說不定對你後面載著的女孩子來說,你才是要入虎口的熟羊……

那次的聯誼,我只經歷了「驚心動魄」而已。
鬼哭神號是我其他二十四個同學的悲劇,他們只能看著我這一家的羊肉烤得特別香。

可悲是那二十五個女孩子當中數一數二的正妹,我好幾個同學都在抽鑰匙之前就鎖定她是目標,還有人拿出從廟裡求來的保平安符來祈求老天爺今天一定要保他平安,不要讓他被恐龍吃了,那祈求的姿勢讓我以為他是道士在收妖。

但老天爺比較愛我。
當她拿起我那串有掛一隻史奴比的鑰匙,我覺得我背後有彩虹出現。

那天聯誼的過程就不再多說,我只覺得我跟可悲的「關係」進展地很快。
不知道是我們說話比較投機還是那天兩個人的頻率相近,講什麼都很開心,說什麼都很高興,早上才剛認識一起出門,中午的麥當勞我們就只點了一份一起吃。

「怎麼了?妳不吃嗎?」我問。
『不,』她搖搖頭,有點撒嬌地說,『我們一起吃一份,好嗎?我吃不完你要幫我吃。』

可悲的眼睛又圓又大,還有一頭俏麗短髮,當她用那雙眼睛看著我的時候,我像是被下了迷藥一樣,一整個被電得亂七八糟。

當天的午餐就已經有同學看見我們進展如此神速嚇到掉下巴了。
那天晚上送女孩子們回她們學校宿舍的時候,可悲給我的那一個吻更讓他們沒辦法相信,「幹你媽的為什麼讓我看見這種畫面?!快把我的眼睛挖出來!!」他們在一旁嘶喊著。

「唉,真可惜,只是吻在臉頰,不是吻在唇上。」我很故意地在他們的傷口上灑鹽。

那天回宿舍,我差點被同學們阿魯巴到斷氣。

我問可悲說為什麼喜歡我?她說,其實是她感覺到我喜歡她,而她也覺得我很好,所以她只是把握一個機會而已。
我再問她,不覺得我多了一根手指頭是怪胎嗎?她回答說,這不是我能決定的,而且她喜歡一個人就會連他的缺點也一起喜歡。

真是會說話的一個女孩子,對吧。
但是可悲她,真的很可悲。

她已經有一個交往了兩三年的男朋友在當職業軍人,而她沒有告訴我,當然啦,這是我的愚蠢,她怎麼可能告訴我呢?大概她因為某種奇怪的心理因素,許多人稱之為「寂寞」,所以她找了我來當她「平常日」的男朋友。等到假日一到,她「假日」男友放假的時候,她就投奔她的懷抱。

所以我們不曾在假日一起出門去,就是從來沒有過,連偶爾的星期五晚上一起去看一場剛上映的電影,她都會藉口在散場時立刻離開我身邊。這劈腿絕技如此駕輕就熟,我猜她應該是從小就開始培養劈腿的興趣,後來變成了專長。

我後來想一想,會在聯誼遇到她真的算是命中註定的巧合,我猜那天她男朋友應該是突然有什麼任務被軍中取消假期所以她才跑出來聯誼。

一直被蒙在鼓裡的我跟個愚人一樣什麼都不知道,而這一切在我接到她男朋友電話的時候真相大白。

他男朋友霹頭就問我是誰,然後表明自己是她的男朋友,我一頭霧水。再問我什麼時候跟她在一起的,然後表明自己早在兩三年前就已經是她的情人,我莫名其妙但心裡開始有底了。接著他又再問我一個非常下三濫的問題:「你有沒有跟她上床?」

「幹你娘的干你屁事?」這是我當時的回答。
天曉得我那當下全身發抖呼吸急遽一陣天旋地轉冷汗直流眼前一片漆黑幾乎快要瀕臨崩潰邊緣的情況下能有什麼美麗的反應。

我立刻掛了電話,然後撥給可悲。
很好,接電話的是一個男的,而且就是剛剛那個下三濫,謎底終於解開了。

這通電話結束後三天,星期五,深夜,大約十二點。
我剛要去買宵夜,在宿舍前面牽摩托車的時候被三個人圍住,其中一個問了一句話:「你是林士弘?」

我沒有回答,他抓起我的右手,瞧見我有六根手指頭,「沒錯,就是你。」他說,然後我覺得左臉一陣撞擊的劇痛,眼前一黑,還冒金星,倒在路上。接下來拳頭如雨下一樣打在我身上,我只能護著頭,完全無法反抗。

我被揍了多久我不知道,但我意識是清醒的。
當他們停止了拳打腳踢,我用力地坐了起來,背靠在一旁的牆上,使勁地張開眼看打我的人到底是誰,動手的三個人呼吸急遽,感覺很喘,這是當然了,把我狠扁了一頓當然很喘,但我卻完全不認識他們。

然後我在那三張陌生的臉孔後面,看見一張熟悉的臉,那是可悲。
可悲的旁邊還有另一張陌生的臉,我認得他的聲音,我在電話裡聽過,「幹你媽的敢碰我女朋友?」他說。

然後他動手開始打我,出手之重我幾乎就快要承受不住,接著我聽到可悲小小聲地說了一句:『不要打他……』

本來招呼在我身上的拳頭停止了,我看見那個男的回頭去抓住可悲的頭髮,嘴裡還一直說著「心疼啊?愛他啊?心疼啊?愛他啊?」

這場惡夢持續沒多久,從開始被打到他們離開,大概只有十分鐘左右,我最後記得可悲的樣子是一臉鼻涕眼淚,被那個男的拖著頭髮勒著脖子離開,打我的三個人跟在後面。

那天的路燈特別,亮。

後來我從側面了解的消息得到,可悲跟男朋友常吵架,她男朋友還會打她,但分手好多次都分不掉,分不掉的原因?天知道。

那發生這件事之後,他們分手了嗎?
幹!干我屁事?
我突然覺得我叫她「可悲」真的是叫對了,她真的很可悲。

大概過了兩個多月,我手機收到一封簡訊,是可悲傳來的。
她說要約我出去喝杯咖啡,把事情好好地跟我交代一遍,然後要跟我道歉。
我說好,但約定那天到了,我爽了約。

我其實是已經到了那家咖啡店的,比約好的時間慢了大概三分鐘,那是一家有露天桌椅的咖啡店,我看見她坐在露天區,但我沒有過去。

十分鐘過了,我的手機響了,我刻意調成震動,看著來電的號碼,是可悲的名字,我沒接。
三十分鐘之後,她又打了一次。

然後我就走了,騎上摩托車,離開那家咖啡店。我突然發現一個多月沒見到她,好像整個世界都變了。
她變了,我也變了。而且我好像在一個多月裡長大了好幾十歲啊。

然後一小時後,她又打來了。
接著就是一封簡訊,內容是『我還在等你來,你是不是出了意外?回個電話好嗎?我很擔心。』
然後又是電話。
然後又是簡訊,內容是『如果你不來,我可以了解,這一切我很抱歉,但我真的沒辦法,我無能為力…………』巴拉巴拉巴拉一堆………

然後我回了簡訊,內容是「我已不能回頭,天,妳要傷我多久?多愚蠢是我,多麼愛妳是我,才會守著不走,妳給的寂寞。」

跟今天的阿關一樣,那天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一直想哼這首歌,而且還覺得極為適合拿來當做這段故事的結尾。

印象中,那天她一共等了我四個半小時之後才真的停止打電話跟傳簡訊。
但就算她一共等了我四年半也一樣,她不明白自己的可悲在哪裡,她將永遠是可悲的。

阿關說,她不明白為什麼可悲這麼可悲?面對一個會動手打女人的男人還不選擇離開,是不是有什麼被虐狂?

「其實再仔細地想一想,應該是她也在虐待別人吧。」
『怎麼說?』
「如果一個人,不管是男人女人,可悲到老是欠打的話,那感覺上好像別人不打他也很奇怪,這不是也在虐待別人嗎?」
『好像有點道理喔。』阿關說。
「開玩笑,我講得都是真理。」我自我吹噓著。
『那你會不會打人?』
「啥?」
『你會打人嗎?我是說打女人。』
「這怎麼可能?我不可能打女人的。」
『所以你不會打我對吧?』
「不會啊……幹嘛………妳弄壞了我什麼東西或是又天然呆做錯了什麼嗎?」我說。

『都沒有,』她搖頭,『我只是在想,如果你會打人,我就不要喜歡你了。』她說。











* 『如果你不打人,那我就喜歡你?』,妳是這個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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