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大仔打電話給我,「台北的業務一直在找,但是一直沒有適合的人選,不然就是做幾天就離職了,你在台北繼續撐著,我會盡快找人把你替回來的。」他說。

「沒關係啦,你慢慢找,不急不急。」說完我就掛電話了。
其實我是想跟他說「你找不到也沒關係,我現在不想太快離開台北呀。」

因為這時我正在跟婉燕用app聊天。
接電話之前我剛傳給她說:「今天一切順利嗎?車子明天就好了。」
接完電話之後她回傳:「這麼快?那我明天陪你去拿車?」

雖然這話看起來像是她想見到我,要陪我一起去做一件事。
但其實她只是要去付錢而已,我卻開心到半夜兩點還睡不著。

隔天拿到車子,我們又一起吃了晚飯。
飯後她說了一句「跟你一起吃飯感覺很輕鬆」讓我產生很多幻想。

「所以是我看起來讓妳很有食慾的意思嗎?」我問。
「不,就只是感覺很輕鬆的意思。」她說。

輕鬆?好吧,輕鬆。
其實我感覺也很輕鬆,是我看到她就一整個人鬆的比鬆餅還要鬆的那種鬆。

我把遇到婉燕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辭海,他安靜地從頭聽到尾沒搭一句話,當我說完之後他靜靜地轉頭看著我,只問了我一個問題:「照片咧?」,他伸著手說,「沒圖沒真相。」

我才意會到或許該跟婉燕要張照片。

到台北來已經一個多月了,客戶也差不多都認識我了,該習慣的也都習慣了,不該習慣的也習慣了。

我說的是房間浴室裡那台任性的電熱水器。

不知道是不是住在靠印山坡地的關係,我覺得台北總是在下雨。
而且雨一點都不大,就飄著飄著,像老天爺一直在搔祂的頭皮,那些雨就是祂的頭皮屑,飄呀飄呀飄一整天。

每天睡著時都會希望明天可以停雨,不求晴天,只求雨停,但基本上是作夢。隔天起床,窗簾拉開,「早安,你這該死的雨。」你會這麼自言自語的打招呼。

這一個多月裡,我跟辭海去了那間PUB四次。
一樣,他在台上彈吉他,燕子在台上用力的唱著,我在台下喝可樂配花生米。然後他們下台了,下一組樂團上台表演。我跟他們的樂團就在角落喝了起來,划拳講冷笑話或是罵總統是笨蛋等等的談笑著,散場後各自搭上計程車回家(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然後一天就這樣過了。

對了,他為燕子伴奏曲數已經到了No.937。

辭海的工作量感覺並不算太大,但好像也不少。
他常常一個人在錄音室裡弄音樂,弄到我半夜四點起床尿尿還能聽見天花板透過來的悶悶的音樂聲。有時候作品很趕他甚至會兩天兩夜沒睡覺,桌上一堆喝完的咖啡罐,菸灰缸大概半年沒倒,菸屁股插得像是農曆過年時行天宮的香爐一樣。

然後家事阿姨來了,就會把那些東西清乾淨,直到他下一次又擺爛弄髒。

記得那是耶誕節前兩天,辭海發燒躺在房間裡整天沒出門,當然也就沒吃東西。
我不知道他發燒,因為他沒講,我出門時他在睡覺,所以我也就沒注意到。那天下班回到家沒看到他,錄音室裡也沒有人影,但鞋子跟車子明明都在。

我撥了他的電話,鈴聲從他的房間傳出來。
「是忘了帶電話出門嗎?」我一邊這麼想一邊打開他的房門。

他癱在床上,「……國維,我好不舒服……」他有氣無力的說著。

耳溫槍顯示溫度是三十九度八,他整個人燙得像是再多幾度就會冒煙。

我趕緊把他背下樓要送醫院,但想起我的車子停在十分鐘路程外的停車場,跑過去開回來也要十幾分鐘,想起有救護車可以叫,但只是發燒叫救護車會不會太小題大作?接著我撥電話叫計程車,車行說雨天計程車生意比較好,車子要等十五分至二十分才有。

最後我開著辭海的車把他送到醫院去。

醫生開了兩支大針和一包點滴給他。
他在急診區打點滴時拉著我的衣服說「國維,我好餓。」,我就跑去7-11買麵包給他吃,我怕急診區不能吃會散發出味道的食物。
他吃完麵包時說「國維,我好渴。」,我又跑到7-11買水給他喝,因為他在發燒,所以我還買了不冰的。
他喝過水之後說「國維,我想大便。」,我就幫他把點滴掛在有輪子的點滴架上面讓他推去上廁所。
他上完廁所之後又說「國維,那個綁馬尾的護士好像很漂亮。」,邊說邊用眼神指著一個正在忙東忙西的護士,我就知道他差不多退燒了。

接著他從口袋裡拿出線形耳機,說「國維,你有幫我帶手機嗎?我想聽MP3……」的時候,我差點就把他的病床給翻了。

「幹!你是來急診室度假的嗎?」我說。

兩天後的耶誕節,我給所有的客戶發了群組訊息祝他們耶誕節快樂。
這時我就要感謝手機大廠發明了智慧型的手機,用app或Line傳訊息不用錢,傳到手機沒電也不用擔心帳單會爆炸。

這大概是業務這一行的習慣,逢年過節的對客戶要多加問候表示關心,用意是提醒他們「看吧,我沒有忘記你……」

的錢。

婉燕也是業務,她也發了群組訊息祝我耶誕節快樂,而且那訊息還有耶誕樹的圖樣,明顯比我的還要精緻。

輸人不能輸陣,我馬上回傳一棵椰子樹給她。她似乎一頭霧水,傳了幾個問號給我。我又回傳了幾個驚嘆號,外加人物崩潰的圖樣。她回傳了一個無奈的表情,我回傳了一個人在地上打滾的圖,然後她就沒再理我了。

辭海的工作基本上是沒有「客戶」的,嚴格說起來那些都不是客戶,而是工作伙伴,這群人平時就一直在app來app去,過節時沒收到祝福的字眼卻收到一堆圖也是很正常的。

「其實我不懂不信耶穌的人為什麼要過耶誕節?」我說。
「我也不懂。」辭海說。
「他生日干我屁事?照這種邏輯來看的話,我信媽祖,那不就要過媽誕節?」
「祖誕節?」
「那信觀世音菩薩的咧?」
「觀誕?世誕?音誕?菩誕?薩誕?………好像沒一個比較順的。」
「那信阿拉的咧?」
「阿誕?拉誕?」
「只信自己的咧?」
「………呃……」他思考了一會兒,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褲襠,然後又站起來做出要脫褲子的動作。
我連忙阻止他,「幹!你不要三不五時就要脫褲子!他媽的是蠟筆小新嗎你?」我歇斯底里的叫著。

就在我忙著阻止他脫褲子的時候,辭海收到了封Line。
他拿起手機打開來看,看著看著自顧自的傻笑了起來。(但他褲腰帶還沒扣好,所以看起來像個白癡……)

「你在傻笑啥?」
「你自己看……」他把手機螢幕轉到我面前,臉上的傻笑還是掛著。

那是燕子傳給他的,寫道:「親愛的你呀,今天是冬天裡最溫暖的耶誕節喔!祝你耶誕節快樂!今晚有空嗎?我們一起去吃麻辣火鍋!我已經訂好位囉!」

「哎唷!出運了喔!快衝啊!」我替他高興著。
「這表示她喜歡我嗎?」
「不,不表示,她只是單純找你吃麻辣火鍋而已。」
「既然不喜歡我為什麼要約我吃麻辣火鍋,而且開頭還用親愛的你?」
「就跟寫信一樣開頭都會寫親愛的某某某這樣啊,但我覺得她至少是把你當好朋友啦,要說喜歡可能沒這麼快。」
「你又知道?說不定她今天會跟我告白。」
「你想太多!你乾脆說她今天要幫你生小孩。」
「哪有那麼快?」
「那就對啦!八字都還沒一撇你就在幻想她要跟你告白,作夢比較快啦。」
「所以我要回傳什麼比較特別的?」
「這還能有什麼特別的?就說你有空可以去就好了啊!」
「不行,太一般了。」他說。
「所以你想傳什麼?」

說著說著,他的眼睛轉了一圈,然後「啊!」了一聲,像是頭頂上亮了個燈泡。
然後他傳了一張圖,是個卡通人物把口袋掏空表示窮困的樣子。

「這是什麼意思?」
「裝可愛啊。」
「人家約你吃麻辣火鍋你在裝什麼可愛?而且最好這張圖跟裝可愛扯得上邊啦!」
「我相信她看得懂我的意思。」
「這張圖能有什麼意思?我怎麼看都覺得你在拒絕。“哎唷我沒錢所以妳還是自己去吧“這樣。」我一邊說一邊演。
「她會知道我是開玩笑的啦。」
「她最好要知道,不然你麻辣火鍋的約會就飛了。」

一會兒燕子回傳一隻熊在海扁一隻兔子的圖。
辭海馬上回傳一張扭捏的熊、一張崩潰的兔子,一張在大哭狂奔的兔子,還有一張熊坐在馬桶上的圖。

「這又是什麼意思?」
「這就是我有點不好意思,她剛剛打我我崩潰然後大哭狂奔,然後吃完麻辣火鍋回家會拉肚子這樣。」
「………你覺得她會懂嗎?」
「我想她會的,她這麼聰明,對吧?」

結果燕子回傳一張熊火大的圖跟一張Bye bye。
辭海趕緊回傳「晚上在哪裡吃火鍋?剛剛那是國維在亂傳的啦!妳知道的,國維有點精神問題………」

我才終於知道他是在陰我。

這天,說他也不懂為什麼要過耶誕節的辭海跟燕子去吃麻辣火鍋,我一個人在家叫麥當勞外送。當我看到外送工讀生站在門口替我送餐的時候,心裡感到比較安慰:「至少我還在家閒著過節,他還要工作,多可憐。」我這麼想著。

大概三個小時之後辭海回來了,一臉沒有很開心的樣子。
「原來她不是只約我而已,那封是群組訊息,她約了整個樂團的人去。」他說。

「拜託,你至少還有人陪吃麻辣火鍋,我自己在家啃麥當勞耶。」
「我在去的路上一直在說服自己要鼓起勇氣,至少對她做點喜歡她的暗示,可是樂團的人都在,我沒機會說。」
「沒關係啦!還有機會。」
「有機會,沒勇氣。」
「勇氣再培養就好了。」
「等到培養好了,機會也沒了。」
「那就自己製造機會啊,去約她。」
「約她去哪?」
「散步吃飯逛夜市都可以啊。」

話才說完,辭海就收到訊息。
燕子傳說:「感覺你今天一直欲言又止,是不是有話想說啊?」

「快!」我喊著,「她把球做給你了,用力給它殺下去!」我說。
這時他正花癡般的傻笑著。

「那要殺什麼下去?」
「殺什麼都可以,記得含蓄一點就好。」

然後他傳了一張在流口水的圖。

幹………
我開始懷疑他以前的阿一跟阿二是怎麼追到的。















* 「這世界就像個精神病院,每個人都是病人,只是嚴不嚴重而已。」辭海說。
* 「幹!最嚴重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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