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海跟燕子在PUB的最後一次表演,我答應過他們絕對不會缺席。
不過當我說不會缺席的時候,距離我離開台北,只剩下短短一個禮拜的時間了。

「新業務下禮拜上去報到,你記得跟他交接。」電話裡大仔這麼交代我。
「所以我剩下幾天?」
「扣掉今天剩六天。」
「喔……」
「你好像不太想回來了?」
「有這麼明顯嗎?」
「不是很明顯啦,是根本就表現出來了。」
「哈哈!」我乾笑著。

哈哈。
剩六天。
哈哈。

我將在六天之後離開跟他們一起生活的台北,離開辭海,離開燕子,離開阿尼小希,也離開婉燕。

我在三個多月前跳進這個生活圈,三個月後又要跳出去。感覺三個多月好像過得很快很短,像是昨天的事,像是我才剛到台北,像是我大醉了一場,醒來已經過了三個多月。

雖然感覺很快,但又好像已經足夠了。

為什麼呢?因為我本來就不是這個圈子的人了,三個多月前跳進來,我成了一個過客,一個觀眾,一個為了不可抗的因素才來的旅行者。現在不可抗的因素消失了,本當就是我離開的時候。

人家說天下無不散的宴席,這一場宴席我吃了三個多月,坦白說也夠本了。
當初一點都不想上台收爛攤子,現在攤子收好了卻不想走了。
原本我只想好好地把工作做好,然後趕快離開這個我一點都不喜歡的城市。但我卻認識了好幾個好朋友,看見了我這輩子可能都沒機會看見的,對我來說,這已經是賺到了的。

要離開台北的事我誰都沒有講,只告訴了辭海,畢竟他是我房東,我不想跟之前的阿順一樣不告而別,讓公司的會計打電話告訴他說「會有個新業務去住」,這樣一點禮貌跟尊重都沒有。

辭海聽了之後,瞪大了眼睛:「要走了?為什麼?住的不好嗎?工作不順利?還是你要辭職了?還是………你受不了那台任性的電熱水器?」

「哈哈哈!不是啦!我跟那台電熱水器已經變好朋友了,」我說,「我剛來的時候就說過我只是暫時頂替這裡的工作而已,找到了新業務,我就要離開台北了。」
「所以新業務找到了?」
「嗯。」我點點頭。
「天啊,這麼快?」
「我本來覺得很慢,現在我也覺得好快。」
「是啊,你才來多久就要走了。」他一臉失落。
「別這樣,我會再來看你的。」
「真的嗎?」
「真的啦!」
「如果你要來看我,我就把新業務趕出去,把房間讓出來給你住。」
「不用啦!我睡錄音室的沙發就好。」
「那裡不好睡,真的。」
「也是,前幾天有人在那兒睡了一晚上。」
「咦?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燕子睡在你房間裡。」
「哇銬!你上來偷看?」
「我沒有偷看。」
「那你怎麼知道?」
「那天我在門口看見燕子的鞋子,我想她應該是整晚沒離開吧。然後我正要出門上班,燕子在後面叫住我,她說她要去搭公車回家,我就順便載她去公車站。」
「哇銬……」
「不過你放心,我沒亂說話,在車上我們也只是亂聊,反而是她自己解釋著要我別亂想,她說你很君子,讓她去睡房間,你自己睡在錄音室。」
「那天就聊天聊到很晚,她也沒車回家了,我也沒精神開車送她,就請她在我房間裡委屈一晚,我們很清白的。」
「我又沒說你怎麼樣,你這麼緊張幹嘛?」
「總是要解釋一下啊!」
「你跟我解釋幹嘛?我是那個贊成你們不清白的人啊。」
「銬盃!」
「人家都已經願意住下來了,你竟然一點動作也沒有,真是失敗!」
「最好願意住下來就表示有弦外之音。」
「那你至少也可以趁機會表明心意啊。」
「我表明啦。」
「真的?」我眼睛一亮,「你講了?」
「我用臉書講了,你不是也按讚了嗎?」
「最好那個叫做講了啦。」
「我覺得那已經算講了啊,而且燕子也有回覆我。」
「她回覆你什麼?」
「你自己去看啊。」辭海搔了搔頭髮說。

最後一次在PUB表演那天晚上,我邀了婉燕一起來聽。
我在PUB附近的便利商店遇見阿尼跟小希,他們兩個正站在一整面大冰箱前面猜拳。

「為什麼要猜拳?」我湊到阿尼旁邊問。
「噢!因為……」
阿尼話還沒講,小希就搶著說,「因為如玉也要來,我說要幫如玉買個咖啡,他就說如玉不用喝咖啡,太高級了,買冰塊給她咬就好,我就說好,結果這他又說不敢………」

「等等!等等!」我打斷了小希的話,「如玉是………阿尼的編輯,對吧?」
「對。」阿尼跟小希同時點頭同聲說。
「你要買冰塊給編輯咬?」我看著阿尼說。
「對啊!」小希說,「敢說就要敢買。」
「我只是開玩笑的,我怎麼敢真的買冰塊給如玉咬呢?」阿尼有點惶恐。
「所以我們說好了要猜拳,我贏了就買冰塊,我輸了就買咖啡。」小希說。
「那快猜!我壓一百塊小希贏。」我說,邊說邊拿出一百塊。
婉燕在一旁打了我一下,「你很壞耶!來落井下石。」她說。

阿尼面帶愁容地看著信心滿滿的小希,磨著拳頭在那邊要猜不猜的,「你再不猜就當你輸囉!」小希說。

後來兩個人平手了三次,在第四次才分出勝負。
很可惜,是阿尼贏了。沒機會看到他被如玉撕成碎片的畫面了。

要走出便利商店的時候,門口剛好走進來一個不怕天冷穿著短裙的正妹,阿尼一邊走還一邊回頭看,根本就看到忘我。

「沒關係,你繼續看沒關係。」小希冷冷的說。
「啊!沒啦………」阿尼趕緊道歉。
「你繼續看啊!今晚睡沙發!」
「噢不!我不要再睡沙發了!」阿尼哭喊著。

其實我也瞄了那個正妹幾眼,我想這應該是男人的正常反應,看到正妹一定會多看幾眼的。不過,我有感覺到從婉燕那個方向傳來的銳利的眼神。

大概是最後一場表演的關係吧,辭海竟然穿了西裝來。
他把領帶打了一半,裡面的襯衫也開了三顆扣子,再加上他刻意留了一個禮拜的鬍子,我不得不說,還真的有型男的感覺。

他在幫燕子找接唱歌手的時候,同時也幫自己找了接演的吉他手。
下一次的表演,主唱就不是燕子了,吉他手也不是辭海了。

「我不是想跟燕子同進退所以才不彈了,雖然看起來像是跟她同進退。」辭海說。但這是一句廢話,他說他不是因為燕子不唱了才不彈,但他卻真的因為燕子不唱了才不彈啊!

「不是因為燕子,不然是因為什麼?」
「我不是為了她才不彈的。」
「那不然是為了什麼?」
「不是為了她。」
「我知道,我在問你是為了什麼?」
「不是她就對了。」
「那是為什麼啊?」
「呵呵。」

呵你老木!

明眼人都知道他是為了燕子才不彈的,我猜就連燕子也知道,只是她也不好說破,而辭海也沒有表示什麼。

燕子當然有問辭海為什麼不彈了,那天我們正在海產攤吃飯喝酒,而辭海給了她一個很瞎的答案:「因為我好像突然間不會彈琴了。」說完之後他又呵呵,我在一旁啤酒喝一半差點噴出來,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學會這個又乾又難聽又莫名其妙的呵呵。

突然間不會彈琴了這種答案拿來搪塞,擺明跟別人說你就是不想彈。

好吧,琴藝是他的,琴也是他的,他不彈,無人能奈他何。
辭海還說以後再也不接PUB的琴手工作了,感覺太累了。我聽得出來「累」只是一種官方說法,其實大家都知道他是為了燕子。

這PUB的最後一演,燕子把過去一年多所唱過最難唱的那些歌全都拿出來唱了一遍,一共唱了二十首。這天燕子唱到氣力放盡,辭海也彈琴彈到在滴汗,我來PUB看他們演出看了好多次,第一次看到他彈到滴汗。他胸前的襯衫濕透,黏在他的胸肌上,有幾個女孩子莫名地看著他在尖叫。

「今天辭海帥到掉渣!」阿尼說。
「真的很帥,」在我旁邊的婉燕也說,「之前看他都覺得像是個宅男,今天他完全不一樣,好像會發亮。」

是啊,這天的辭海會發亮。
這天的燕子也是。

他們兩個人在台上好像已經有了不需要說話就能溝通的默契,似乎音樂就是他們的語言,燕子用她的歌聲在說話,辭海用他的吉他在應和。

那天的最高潮是燕子在唱黃妃的《追追追》和天后張惠妹的《好膽你就來》的時候,現場兩百多個觀眾都不自覺地舞動著自己的身體,連我這種沒有什麼跳舞神經的也在搖來搖去,而且越聽全身雞皮疙瘩越多。

他們兩個在台上越唱越近,燕子還整個上半身靠在辭海的背上,像是就要從背後給他一個大擁抱一樣。

《好膽你就來》這首歌,好像就是燕子在跟辭海的喊話一樣。
歌詞的最後兩句是「其實我都知道,好膽你就來。」,這不就正是在跟辭海說,我在等你告訴我呢。

燕子在辭海的臉書上,留下了一句耐人尋味的回覆。
她說:「即使碎了一地,至少曾經努力。」















* 今天的辭海會發亮,燕子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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