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漸進曲

因為人生像是一首漸進曲。

時而匆忙,時而靜默,
跌跌撞撞,走走停停,
不管是哪個階段,都是成長的旋律。

這首曲子,聽著聽著,
哪裡漏了幾拍,哪裡曲不成調,

就是一個錯過。














五月,你知道的,夏天又來了。
那是我大學時期的最後一個夏天。

一天傍晚,我趴在房間窗台上抽菸,廖神學長去補習班教課。我肚子開始感覺到餓,問在客廳泡茶看電視的政業說「喂!今晚想吃啥?」,政業回我說:「我吃飯,你吃大便」,我就不想理他了。因為他這話是跟廖神學長學的,我覺得越接近畢業,政業跟廖神學長學來的壞習慣越多,當然包括白爛。

「政業,我替你想到今晚要吃什麼了。」
「吃什麼?」
我吸了一口菸,緩緩地說,「粽子。」

大概過了三秒,政業的幹聲從客廳裡傳來,而且還罵到破音。
我在房間裡大笑,對於自己能在這麼短時間裡反將他一軍感到沾沾自喜。

結果他又罵了一次,而且是五個字的髒話。我感覺不對勁,以為他被熱水燙到,衝出去一看,結果不是。只看到他雙眼瞪得跟燈籠一樣大,一臉震驚地看著電視螢幕。那畫面正播著新聞,內容是一個在地下音樂圈算是蠻知名的樂團遭經紀人詐騙,損失超過兩百萬。

主播說:「這個樂團在四個月前才換了新的經紀人,在上週經紀人帶他們到新加坡演出時被丟包。當樂團到達表演地點,卻發現演出名單沒有他們的名字,而且經紀人到新加坡第二天就人間蒸發,樂團成員還自己包車到演唱現場,結果表演不成,整團在飯店裡足不出戶待了四天,最後自己把飯店的住宿費買了,黯然回到台灣。今天他們在律師的陪同下召開記者會,呼籲經紀人出面解決,否則將會提告。」

我看著政業,「這………不是你們吧?」
政業語調低沉地說,「不是,但我認識他們。」
「所以這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怎麼回事,耍花槍跟這團是同一個經紀人。」
「嘩?!」
「媽的……」政夜咬牙切齒地罵著。

然後他拿出手機,打電話給耍花槍其他的成員,每打一通,他就把剛剛看到的新聞從頭講到尾,一共講了四次,我在旁邊都能聽到電話那頭的樂團成員在罵髒話,你看他們罵得有多大聲。

政業撥完電話就要出門,急急忙忙地,我問他要去哪裡,他說他要去跟團員當面討論這事該怎麼辦。

「我是覺得你要不要先打電話給你們經紀人?」
「打給他幹嘛?幹譙他嗎?」
「不是,因為新聞有時候不一定是真的,說不定有其他內情?」
「那一團我認識,他們人很好,我相信不會有什麼莫名其妙的內情。」
「這樣最好啊,所以打個電話給經紀人問一問應該沒差吧?」

他考慮了幾秒,拿出手機撥出,沒幾秒鐘就掛掉了。

「您撥的電話已暫停使用。」他說。
「哇銬!這樣真的是出問題了。」
「媽的我一定要找到這個混蛋。」政業氣憤地說,說完啪了一聲關了門就出去了。

我聽到他下樓的腳步聲非常急促,這時我走到陽台往樓下看,他走出公寓一樓就往巷子口跑,這輩子還沒看過他跑這麼快。

我撥了他的電話:「政業,你忘了騎車了,用跑的不會比較快。」我說。
「啊幹!!!!雪特───────!!!」他咆哮著,巷子裡迴盪著他的雪特回音。

這時我手機收到訊息,幾乎同一時間我的電腦也傳來msn收到訊息的聲音。
顏芝如傳訊說:「今天晚上一起吃晚飯,好嗎?」
丁尹用msn問我:「今晚有空嗎?我們吃完飯去散步。」

我一下子看著手機,一下子看著電腦,突然間不知道要答應哪一邊。拒絕哪一邊我都覺得不好意思,只好兩邊都答應。我的計劃是先陪顏芝如去吃飯,然後再陪丁尹去散步。

於是我傳訊給顏芝如:「好,告訴我時間地點,我會準時到。」
然後再回給丁尹:「我跟朋友一起吃晚飯,吃完陪妳散步可以嗎?」

顏芝如跟我約在市區一間日本料理,因為這間店長得很漂亮,所以我很自然地忘了它的名字。她說無論如何今天一定要讓她請客,我恭敬不如從命,所以看了那隨隨便便就是幾百塊起跳的菜單之後,我點了一份菜單裡最便宜的日式油醬經典沙拉。

她看出我的計謀,但沒有立刻拆穿,跟服務生點了兩份套餐之後轉頭看著我說:「你的客氣我收到了。」

「我哪有客氣?」我搔搔頭髮說。
「有,只點沙拉就是客氣。」
「對我來說,一客兩百二十塊的沙拉一點都不客氣。」
「最近我有在打工,你別擔心我會把你當在這裡洗碗。」
「是哦!可是洗碗我不怕,我怕的是他們把我賣去日本當男妓。」
「當男妓不好嗎?」她呵呵笑了起來。
「當然不好,我守身如玉,潔身自愛多年。」
「你放心吧,你不會這麼容易被賣去的,日本人對品質的要求是非常嚴格的。」
「欸,妳一定要這麼誠實嗎?」
「你忘了我是誠實派的嗎?」
「好吧,妳贏了。」我說。

在餐點送來之前,我觀察著料理師傅正在切生魚片的刀功,得到一個令人發毛的心得,就是那刀子一定很鋒利。想到這裡,我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你幹嘛抖了一下?」她問。
「噢!沒什麼,我看那師傅在切生魚片,不小心把自己想成是那條魚了。」
她順著我說的師傅方向望去,看了一會兒,「那應該是很高級的鮪魚肚,你有這麼好吃嗎?」
「改天我被吃了之後問過心得再來跟妳報告。」
「不用了克愚,我知道你想歪了。」
「不不不,我想得一直都很直。」
「原來你是這麼“直”的人,我看錯你了。」
「噢不!妳又誤會了,我沒那麼“直”。」
「好啦!我們別再繼續在這話題上了,深夜還沒到,18禁話題禁止。」
「好吧,我們換個話題。」

我喝了一口茶,覺得那茶比政業泡的差十倍。
這時我收到丁尹的訊息,她說九點在塔悠路六號水門見,我回說「好!待會見!」

「這幾個月,還好嗎?」放下茶杯跟手機之後,我看著她說。
「什麼還好?」
「搬到小藍家到現在也………」我算了一下,「快四個月了,還好嗎?」
「很好啊,可是因為小藍跟她男朋友住,我一個外人打擾太久很不好意思,所以我想找個地方搬走。」
「想搬去哪?」
「都可以,就離我上班的地方不要太遠就好。」
「妳在哪上班?」
「我在生活工場當工讀生。」
「所以學校課業還忙得過來嗎?」
「可以啦,都大四了,課很少。」
「所以妳的志向有變嗎?還是依然想當記者,跑體育線?」
「是的!而且我還希望可以到體育台當專業體育線記者,這樣就可以去美國採訪,說不定可以碰到鈴木一朗。」
「那很好啊!如果妳碰到他,記得替我要個簽名。」我說。

這時,我的沙拉送來了,肚子餓到有點撐不下去,我跟顏芝如說了聲不客氣囉,就開始吃起來,沒一會兒,沙拉就被我秒殺了。

「好吃嗎?」她問。
我嘴巴裡還都是生菜,只能點點頭,比出大姆指。
「這間店我很熟了,是我前男友帶我來的,來了好幾次。」
我吞下最後一口沙拉,「你們………還有聯絡?」
她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有,而且次數還蠻多的,但我沒跟他見面,只用電話談了一些事。」
「我是覺得妳該換個電話。」
「嗯,我考慮過了,等我搬離小藍家就會去換了吧。」
「他知道妳住小藍家嗎?」
「我沒說,但我想他猜得到。」
「噢!總之,流血事件發生一次就太夠了,妳還是以安全為第一考量吧。」
「我會的………嗯………」她欲言又止的。
「怎麼了?妳有話想說?」
「嗯……不瞞你說,我偶爾還是會想起他。」
「嘩!妳還會想起他啊?」我有點訝異。
「嗯,在一起很久了,感情不是說斷就斷的,雖然分開了,但有些過去美好的回憶偶爾還是會趁你一個不留神的時候溜進你的思緒,這時候就會覺得,其實他還對我還不錯,只是心不定,太容易脫離我們相愛的軌道了。」
「像是很會脫軌的列車?」
「呵呵!」她笑了起來,「是啊,我坐在上面,常常覺得很驚險。」
「那已經不是驚險了,都受傷了。」我指著她右眼的疤痕說,那疤痕的顏色比她的膚色深一些,所以很容易發現。

我和她四目相接,我在她的眼睛裡看見自己,突然覺得心跳漏了一拍,她的美麗依然會讓我神暈目眩。

「克愚,」她說,「聽我說這些,你…………會難過嗎?」
「嗯?為什麼要難過?」
「如果我喜歡你,而我聽到你說這些話,受這樣的傷,我會很難過。」
「哈哈!好像是這樣沒錯,但妳並不喜歡我啊,所以妳並不難過。」
「誰說我不喜歡你?我說過我喜歡你。」
「嗯,我記得妳說過,但妳選擇了回頭,對吧?」

她點點頭,才剛要接話,我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他說:「芝如?」















● 過去美好的回憶偶爾還是會趁你一個不留神的時候溜進你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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