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古文學研究社在育佐的帶領之下,從本來只有幾個人的小社團,變成三十幾個人的中型社團,因為他在招攬新社員期間使出賄賂的招式。「只要你來本社團旁聽一堂活動,不需填寫入社單,本社長立即發給便當一個。」

我高中的時候,校園便當業競爭非常激烈。激烈到還有其中一家業者為了搶我們學校的「班佔率」,推出全班訂超過四十個便當以上就多送三個。當時我們一個班最多也不過才五十個人,這等於是幾乎全班都訂同一家的。

結果這個方案推出一個禮拜就結束了,因為那家便當店的老闆簽六合彩輸光了錢跑路了,老師在事後有爆料說他會推出這個方案是為了多收一些現金準備跑路,便當有沒有賺錢根本已經不重要了,因為他根本就沒有給上游的菜商跟肉商貨款,等於是惡性倒閉。

我們學校有四家便當業者在經營,學校採監督但不干涉的政策,所以業者使出什麼手段幾乎都沒關係,只要別在便當裡下毒就好。

雖然訂四十送三個的便當店倒了,但其他家還是繼續激烈的競爭,曾經有過一陣子雞腿便當只要四十五塊,排骨便當只要四十塊還送一瓶飲料的情況,當時我們每天中午都非常痛苦,因為我們不知道該買好吃的雞腿,還是為了那瓶飲料買排骨。(當年是一九九三年)

好天真可愛又單純的煩惱。

話題回到育佐身上。他買便當送人這個方法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還真的蠻多人為了那一顆便當去旁聽的,反正不用加入,還送便當,何樂而不為呢?只是很多人會很白目的問說:「是雞腿還是排骨?」

結果去旁聽的一共有三十幾個人,旁聽完立刻加入的就有二十個。
問他到底在台上都跟那些社員說了什麼?他說唐伯虎點秋香。

就在我們都已經高三了,聯考的壓力又來臨時,育佐喜歡上他的一個社員,是一個剛進一年級的學妹。

我跟伯安第一次看見那個學妹,是在福利社買飲料的時候。那時是伯安先看見她的。

「你看你看,」他指著學妹,「這個學妹很可愛,有日本人的感覺。」他說。

我順著他指著的方向看過去,只看到一個嬌小的女生,拿了兩瓶牛奶跟兩個麵包,一條杯子蛋糕,還有熱呼呼的包子一顆,再外加一包可樂果,然後跑去結帳。

「別懷疑,那是她一個人要吃的。」育佐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就在我們盯著這個學妹,心想這應該不是她一個人要吃的吧,他就跑出來了。
「她是中午沒吃便當是嗎?」我有點嚇著的說。
「有,那是她的下午點心。」育佐說。當年還沒下午茶這種聽起來很高級的名詞。
「你又知道了?」伯安說。
「我當然知道,而且我還知道她就是吃不胖。」
「為什麼?你認識?」
「她是我的社員,嘿嘿……」育佐說,說完竟然傻笑起來。

看著育佐花癡似的笑容,我跟伯安互看了一眼,大概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要到電話了嗎?」我問。
「拜託!我是誰?汪育佐耶!中華古文學研究之神耶!」他拍著胸脯,「我根本不必要她的電話,所有社員電話我都有。」育佐繼續傻笑著。
「那打過電話給她了嗎?」伯安問。
「沒有。」
「那快點打啊!」
「你們知道嗎?她吃東西的樣子真的很可愛,跟松鼠一樣,會把食物放在腮幫子裡,讓臉鼓起來………」

幹,他根本沒在聽我們說話。

育佐從那天起開始發花癡,一整個很不正常。應該說本來他就已經不是個很正常的人了,結果那天之後變本加厲,像是DNA突然發生了錯亂,整個人性格突變。

首先是說話方面。

育佐開始變得講話比較輕聲細語,而且髒字的使用上比以往少很多。

原本他只要一吃到不好吃的便當,他就會說:「幹你媽的這從餿水桶裡面撈起來曬乾的是嗎?」
或是他只要一看到那些令人髮指的新聞,他就會說:「操他祖宗十八代的這是哪一種垃圾跟大便交配生出來的人渣?」

學妹出現之後,他變成這樣:

「這便當還真他………們是有很大的改進空間,嗯………」
「操………………場多跑幾圈之後就會發現這種人渣實在沒什麼值得我那麼生氣發火的。」

跟女生說話的時候,那種溫柔的聲音真是讓我會想自殺。
本來伯安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不太相信,結果當我親耳聽到他在補習班跟我們班導的女助教在說話的時候,我恨不得立刻有把刀子插進我的心臟。

「汪育佐,等等幫我去樓下主任辦公室旁邊的大櫃子拿昨天的考試卷上來好不好?我腳昨天扭到了,不方便爬樓梯。」女助教用很軟很可憐的聲音說。
然後育佐用非常非常讓人受不了的輕聲細語說,「嗯,好啊,妳就乖乖待在這裡不要亂動,我現在就去拿。」

如果你因此而覺得他跟每個人說話都一樣輕聲細語的話,那你就錯了。

「去你的甘迺迪咧!為什麼你偷喝我的麥香紅茶?」這是我喝他的紅茶之後他的反應。
「他奶奶地陽春麵咧!伯安你香腸最好買給自己吃就好啦!」這是伯安在啃著香腸的時候被他罵的樣子。

不過他只對我們這樣,對別人都很好。
那段時間,他不只說話變了,連脾氣也因為說話的改變而變得很溫馴,像一隻牙齒很長很尖卻不會咬人的老虎(咦?)。

再來是唸書方面。

突變之後他變得比較少跟我們出去,有時候我跟伯安會相約到麥當勞唸書或是去看個電影,育佐都說不要。本來我們以為他是跟學妹偷偷在交往不跟我們說,但我們騎車去他家突擊檢查的時候,他的腳踏車在家,他爸爸也說他在家沒出門,他妹妹則是偶爾會出來跟我們哈拉幾句。我們高三的時候她才高一,但是她的胸部似乎不打算停止發育,夏天時她在家的時候又喜歡穿吊嘎,那對把衣服撐得很緊繃的胸部,害我們聊天的時候眼睛不知道該看哪裡。

有一天,下課時間,我正在複習流體力學,伯安瞪著大眼睛從他們教室走到我的教室來找我,這中間的距離大概有兩百公尺,他在教室外面叫我的時候,我被他的表情嚇到。

「幹!你是見鬼喔?臉這麼扭曲幹嘛?抽筋喔?」
「我要跟你說……」他用扭曲的嘴巴跟我說「育佐在我們班考了第一名……」。

然後我的臉也抽筋了。

當我們問他是吃錯什麼藥還是家裡藏了一隻小叮噹的時候,他把抽屜裡的參考書全部拿出來,然後對著我們拍拍那一大疊書說:「我已經全部都唸完了」。當我們繼續追問這個變化的時候,他說他不小心在社團活動的休息時間聽到學妹跟她同學聊天的內容。

學妹:『我們學校要上台大好像不太容易。』
學妹的同學:『要看哪一系吧,不過台大真的很遙遠。』
學妹:『聽學姐說,我們學校大學錄取率好像不到一半。』
學妹的同學:『這樣就很多了。』
學妹:『真難想像那些上台大的人要唸書唸到什麼程度。』
學妹的同學:『男生唸到禿頭,女生唸到內分泌失調吧,哈哈。高中男生唸到禿頭一定很醜很好笑。』
學妹:『管他有沒有禿頭,在我們這種中間等級的高中唸書,卻考上台清交成政的男生,就算禿頭了也很帥。』

聽到這裡,育佐就瞬間耳聾了。學妹後面講的她都沒聽見,只聽見重點「考上台清交成政的男生很帥。」

然後他就立志,要當那個很帥的男生。





* 愛情的力量,小卒子有時也會變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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