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隔天我很快地上網找了一間房子並且留下聯絡電話,張貼租屋資訊的人在他的張貼佈告上面寫著:

「好房子等你租,好房東等你認識。好的房東帶你上天堂,壞的房東帶你住套房。我要出租的套房就像天堂,那我是好房東還是壞的房東咧?」

他的佈告上面就只有寫這樣,其他的任何介紹都沒有。我還得把滑鼠滾輪往下滑才能看見那小小的房屋資訊。

這個人的邏輯有問題。他在第一句話說自己是好房東,然後在最後一句話問你他是不是個好房東。而且他在房屋資訊的最後寫上了一行字:「不會太貴喔!租到你就福氣啦!」

我猜這個房東平常應該不是住在地球。

我接到房東的電話是兩天以後的事了,他說他這兩天不在,所以沒上網看回覆,然後他把地址用簡訊傳給我,簡訊裡面提到那附近有一間家樂福,時間約在下午兩點半,要我準時去找他看房子。

房東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個中年先生,應該有五十歲了。不過當我見到房東的時候,他看起來只有四十多歲,感覺是個有威嚴的老師或是軍人一樣。

我開著車子從高雄上台北,帶了幾天的換洗衣褲和簡便的行李,延途還到台中的東海大學附近買了醃芭樂吃,但是這芭樂不太乾淨,在新竹的休息站我拉肚子拉到一臉慘白。

下台北交流道時是下午一點半,照著房東給我的地址,我花了二十分鐘找到那間家樂福,然後我停好車子,開始找確切的地址。

這間房子在一條小溪旁邊,離捷運走路大概五分鐘,不過這五分鐘的路必須經過好幾條巷子,所以還真不好找。我花了半個多小時在附近晃了好幾圈,就是找不到房東所說的地址,所以我撥電話請房東來捷運站帶我。

幾個彎幾個拐之後,房東指了指一棟看起來有十樓高,其實只有六樓高的公寓大樓,而他的房子在三樓。

這棟公寓比較特別的是,它是樓中樓的設計,所謂兩房指的是其中一間房間在屋子裡的樓上,走上樓梯就是一張床和一個大衣櫃,另一間房間在樓下,有個獨立的門,裡面有張小床和一張桌子,樓梯下來向後轉就是廚房,面對廚房的左後方就是洗手間。

當你轉頭背對樓梯的時候,你會看見一大片的落地窗,但有窗櫺隔成六大塊。落地窗外面沒有陽台,窗簾是很普通的淺綠色,跟窗戶外面的小山丘的顏色有些落差。當你站到窗邊去,那條小溪看起來就在你腳底。而你所站的地方就是客廳,客廳裡除了一張很孤單的沙發,什麼都沒有。

「那張沙發是上一個房客留下來的,他說太重了他不想搬了。」房東在我看著那張沙發的時候說。

我看著窗外的小山丘和小溪,閉上眼睛仔細地感受周圍的寧靜,深呼吸一口氣之後,「這裡好安靜啊。」我說。
「這裡別的沒有,就是安靜啦!」房東語帶驕傲的說。

不過話才剛說完,我就聽見巨大的達達聲,從聲音的來處看過去,是一棟正在興建的公寓大樓。

「那個………」我指著那棟還在蓋的大樓,想問問房東是否知道它何時完工。
「哪有蓋房子不吵的啊?」房東沒好氣的說著。
「呃,不…我的意思是,房東知道它什麼時候蓋完嗎?」
「我又不是建設公司老闆,我怎麼知道?」

這個房東說話真夠直的。

「呵呵,我不是那個意思啦,因為我的工作比較需要安靜,所以我把安靜作為第一個選擇的條件。」
「你是幹什麼的啊?」
「我幫出版社寫一點東西的。」我不希望透露我的身份,低調一些比較好。
「你是記者啊?」房東問。
「不不不,記者是為報社寫東西,我是為出版社寫東西。」
「都行啦。」
「那房東您打算租多少呢?」
「二萬二。」房東說。

頓時之間我以為有地震,聽到這個數字差點站不穩。

「房東,二萬二有點多耶,這等於是空屋,什麼都沒附啊。」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如果真的要租的話我還得買些傢俱跟電器,那也是一筆錢囉。」
「我沒說有多便宜啊。」房東說。
「可以您在網路上寫的是“不會太貴”啊。」
「二萬二有很貴嗎?」
「不便宜啊!現在經濟不景氣,二萬二真的有點多……」我繼續接著說「而且你還說租到會福氣啦!這個價錢對我來說不太福氣耶。」我學著周潤發的語氣說著。
「那是我兒子替我登的,我不知道他寫什麼福氣啦。」他也學著周潤發的調調。

「那能不能便宜些呢?」
「你要便宜多少?」
「我最多只租半年,坦白說我只是要換個環境寫點東西,半年後我就走了,但是我願意一次把房租繳足,可不可以看在我一次付清的份上算便宜些呢?」

房東想了一想,「半年太短了,那你租一年,我算你二十萬。」他說。
換我想了一想,「那可以包水電跟網路費還有第四台嗎?」我說。

房東又想了一想,「包水電跟網路和第四台可以,一年二十五萬。」他說。
換我又想一想,「二十五萬可以,那要多附我洗衣機跟電視還有冷氣。」我說。

房東再想了一想,「要附你洗衣機電視跟冷氣可以,一年三十萬。」他說。
換我再想了一想,「一年三十萬可以,你還要送我多住三個月。」我說

我們這樣一來一往不知道幾次,後來以一年二十萬包第四台不包水電兼借我一台洗衣機成交。

在準備簽約的時候,房東堅持要在當天就拿到錢,但因為時間已經接近銀行關門的三點半,於是我請房東留下銀行帳號,我明天一大早就去轉匯給他。不過房東終究是上了年紀的社會人,社會經驗豐富,他堅持要我至少拿出三萬塊才願意把鑰匙交給我並且答應簽租約。

為什麼他堅持三萬塊呢?因為如果我明天沒有一次把錢都匯給他,這樣他至少保證先拿到一個月以上的房租,而且有一個月的時間把我趕走。

「不好意思啊,因為以前的房客有一個欠了我兩個月的房租沒給還連夜搬走,所以我現在都很小心謹慎。」在我到7-11領錢給他的時候,他這麼說著。
「嗯,沒關係。」我點點頭。

「你說你是在幫出版社寫東西的?」房東一邊寫著租約一邊問我。
「嗯,是的。」
「寫什麼?」
「一些難登大雅之堂的小說。」
「小說?」房東看了我一眼,笑了一笑說,「很厲害喔。」
「不不不,」我揮了揮手,「都是一些休閒用的小說,不是什麼大作,所以一點都不厲害。」
「你有筆名嗎?」
「有,筆名叫作阿尼。」

房東一聽,停筆又看了我一眼,「阿尼?你就是那個南方四賤客裡面每一集都會死掉的阿尼?」
「呃………不是,」我臉上出現三條線,「此尼非彼尼。」我說。

「喔。」房東淡淡地應了我一句。
「不過依房東你的年紀,知道南方四賤客算很厲害了。」我微笑著說。
「因為我兒子女兒他們常在看。」他說。

這時房東把筆遞給我要我在租約上簽名,我仔細地看了看合約之後,簽上自己的名字。

「你可別簽阿尼啊。」他笑了起來,我也笑了起來。

房東離開前把鑰匙和一份合約還有他的銀行帳號交給我,就轉身下樓了。

這時我聽到一陣清脆的鈴鐺聲,從我的對面那一戶裡傳出來,這鈴鐺聲有規律地響著,但長度不定,有時候長,有時候短。

「大概是對面養了寵物吧。」我心裡這麼猜測著。

我走進自己未來一年裡的新家,把門關了又開開了又關地習慣一下這道門的聲音,然後走到落地窗前看著窗外的小山丘,翻開手裡那本租約,上面寫著中華民國九十六年三月十一日。

「暮水街46巷15號3樓………」我兀自念著地址,再看了一看腳下流過的那條小溪,再看看慢慢西沉的太陽,心想,這條街的名字還真是名符其實。


* 這條街的名字好聽,可惜的是沒有這條街。*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hiyaw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