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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羨慕

每個人都會去羨慕別人的生活,
就好像我會羨慕阿尼一樣。

在我羨慕著阿尼的同時,其實我也羨慕著辭海。

他們都是擁有一身才華專長的人,
並且用這些專長在社會上走闖出名堂來。

跟他們相比,我就弱多了。














然後就換我感冒了。媽的。
我想一定是在桃園車站的月台上睡著的結果,蔘茸藥酒配高梁依然讓我著涼,這是年紀大了還是我體弱多病?

拖著嚴重的頭痛和快要被擤破的鼻子,我依然繼續努力的上班,不知道公司會不會因此感動而發給我比較多的年終獎金?嗯,不用妄想了,肯定是不會的。

抽了空看了醫生,吃了兩天藥之後感冒好了一大半,一早出門準備上班,才剛跨出門口,眼前一個黑影掉落,「啪!」的一聲砸在地上,我嚇了好大一跳趕緊跳開,抬頭一看,那個牙齒招牌掉下來了,我的睫毛跟鼻子都感覺到一陣風,大概只差五公分就砸到我了。

我走進去把正要睡著的辭海挖了起來,告訴他說那牙齒掉下來了,要他出來看看,他有點恍惚地說:「去看醫生啊……」

「看個屁醫生!是你門口的牙齒招牌掉下來,不是我的牙齒掉下來!」
「那看護士啊……」他說。

我想他應該是爬不起來了,所以自己把那招牌收到一邊,便出門上班。
下班回家之後辭海衝著我大喊:「國維,我的招牌掉下來了!」

「我知道。」
「你知道?」
「對,我知道。」
「你怎麼知道?」
「早上我要出門的時候,你這該死的招牌差點砸死一個優秀的青年!」
他看了我一眼,「優秀的青年是在說你自己嗎?」
「怎麼?我不優秀嗎?」
「優不優秀我不知道,但你現在好幽默。」他哇哈哈地笑了起來。
「幹!還笑!我差點被砸到,還去叫你起來看看,結果你睡到恍惚!」
「你有叫我喔?」
「廢話。」
「我怎麼沒印象?」
「很正常啊,豬都會睡到發生什麼事都沒印象。」
「所以你還好吧?」
「我當然很好,不然就不會在這裡跟你講話了,你倒是說說看為什麼這該死的牙齒會掉下來?」
「牙齒?」
「對啊!這招牌不是一顆牙齒的樣子嗎?」
「誰在跟你牙齒?那是兩把吉他倒過來的樣子!」
「………吉他?……………怎麼看都不像吉他啊!」
「我也知道它不像吉他,但是它圖還在的時候有像一點。」
「它的形狀就是牙齒啊。」
「它真的不是牙齒,是吉他。」
「我一直以為那是牙齒,還一直以為你以前可能是念牙醫的或是這裡以前是牙醫診所。」
「唉,這招牌其實有個心酸的故事,只是心酸的是我。」
「什麼故事?」
「很多年前,我開始寫歌寫曲,但因為收入不穩定,又不想坐吃山空把我爸留給我的遺產給吃光,所以我開始教吉他賺點外快。為了讓學生比較容易找到這裡,我請朋友替我做個小招牌,要有吉他的圖樣,下面要寫上吉他教學四個字。但那個朋友真的很爛,一點都不能相信,他把招牌送來的時候我在忙所以沒去看,他裝好之後跟我收了錢就走了,等我看到招牌臉都綠了,那確實是吉他,但他把圖輸出反了,所以吉他倒了過來,吉他教學四個字也沒有做,最悲慘的是那吉他是棕色的,兩把棕色的吉他倒過來遠看像是一顆抽菸抽很大滿是菸垢的臼齒,我立刻打電話去興師問罪,他一副完全不干他的事的樣子,我當交到爛朋友就像遇到鬼,算了,但當晚氣得把圖給撕下來,日子久了之後那招牌就壞了。」
「是這樣啊………」
「後來過一陣子吉他也沒教了,因為學生很難找,一個月才收幾千塊的學費,我就把你現在住的房間稍微裝潢整理之後刊了出租訊息,你公司隔天就來看房子,馬上就租下來了。」
「所以牙齒就不管它把它留在上面了?」
「我根本眼不見為淨。」
「這哪叫眼不見為淨?」
「不然咧?」
「你只是假裝看不見,這叫裝瞎。」我摸摸下巴,「但現在好啦,它自己掉下來了,你真的可以眼不見為淨了。」我說。

隔天,一個難得沒有下雨且出太陽的日子,辭海中午就醒了,他打電話給我,說要跟阿尼去宜蘭泡湯,問我要不要翹班。

我身為一個專業又認真的業務,工作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於是我告訴辭海:「沒問題!我馬上到!」

我們租了一間湯屋,三小時九佰塊。
湯屋是露天的,在山腰上,我們泡在溫泉裡,面對著一大片青綠,裊裊白煙再加上好天氣,心情頓時開朗起來。

但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總喜歡開這樣的玩笑,就在我們準備要離開的時候,電視新聞插播了一則快報,被封為八零年代樂團教父的周小安早上在萬華發生嚴重車禍,已經轉送台大醫院急救。

辭海看到新聞當場雙腿癱軟,連溫泉池都爬不出來。
「那是我舅舅…………」他說,眼淚立刻從眼眶裡掉了出來。

記得辭海說過他舅舅那年代玩樂團的都很屌很厲害,但他從沒說過舅舅是誰,我也就沒去多想什麼。沒想到他舅舅竟然是八零年代最紅的樂團主唱兼吉他手。

我們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台北,直衝台大醫院,辭海一路上都在用力地呼吸要自己鎮定,但他的眼淚好像關不緊的水龍頭,我跟阿尼一直在安慰他:「不會有事啦!一定不會有事啦!」

到了醫院,只見到外面有一堆SNG車跟大批記者,加護病房外面有一些蠻資深的製作人、歌手跟演員。辭海表明自己的身份,問了他舅舅的狀況,一個醫護人員說目前不太樂觀,昏迷指數只有四。

辭海的媽媽跟我們差不多時間到,心急如焚,這時換辭海安慰著母親,「舅舅會沒事的啦!」。但說著說著母子倆抱著哭了起來。

好像生命就是這樣吧,意外發生的時候,我們就只能希望老天爺玩笑別開太大而已。

我們在醫院守著,一守就守到深夜,燕子替我們帶了晚餐來之後就沒離開過辭海的身邊,辭海媽媽當著燕子的面說這女孩子很有她的緣,娶過門當媳婦應該不錯,我們幾個人在這氣氛凝重的時刻難得笑了一笑。不知道為什麼,我怎麼覺得燕子一點都不覺得不好意思,反而還挺開心的。

這是我的錯覺嗎?

「辭海,」我湊到辭海身邊把他拉到一旁,「你不覺得剛剛你媽說燕子當媳婦不錯的時候,燕子還蠻開心的嗎?」
「是嗎?我沒感覺。」
「但我有耶。」
「國維,我現在沒心情想這個,如果燕子真的開心的話,希望我舅舅能平安醒過來看看他的姪媳。」
「對不起,辭海,我講這些沒有別的意思。」
「不,沒關係,我知道你想讓我平靜一點。」他拍拍我的肩膀說。

晚上婉燕用app傳了一個冷笑話給我,我回她說我笑不出來,現在人在醫院,朋友的舅舅情況不太好,她立刻就撥了電話過來。

「該不會是我在新聞裡看到的周小安吧?」婉燕說。
「對。」
「他是你朋友的舅舅?」
「對,就是我同居人的舅舅。」
「他還好嗎現在?」
「好像不太樂觀。」
「天啊………」婉燕嘆了一口氣,「他以前好紅,我爸媽都聽過他的歌啊。」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是辭海的舅舅。」
「希望他平安無事。」
「嗯,希望他平安無事。」

是啊,希望。
除了希望,好像就只能希望了。

但老天爺總有祂的打算,人的命運也好像被祂安排好了一樣。

辭海的舅舅凌晨走了。
辭海掉著眼淚,哽咽的說:「舅舅,我想跟你說聲謝謝,但你聽不到了。」














* 我們就只能希望老天爺玩笑別開太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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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iyaw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6)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