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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再問顏芝如關於她跟他前男友之間的事,我想大概是因為我不想再從她口中得知她又回到前男友身邊了吧,這種消息真的只值一句話來做結語,就是「幹你媽的」。

我知道她很快地搬離小藍家,而這次她並沒有找我去幫忙。所以怎麼搬的?搬去哪裡?我都不知道。

我唯一掌握到的訊息是她從msn上面留給我的那些話:
「克愚,儘管我說過抱歉了,但對你的內疚還是無法消減,能不能請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呢?我把自己的愛情弄得很糟糕,我身邊的朋友除了你跟小藍,幾乎其他人都拒絕理解,我相信這是一種自做自受,而我正在“自受”的階段,只希望這階段別太久。

我搬離小藍家了,畢業在即,我暫時找了一個可以短暫棲身的地方,拿到畢業證書之後,我就要回花蓮了。

我知道你放棄了東華的研究所,我只覺得可惜,因為說不定,我們之間會有什麼樣的故事呢。

還會再見嗎?我會等你的答案。」

百融跟凱聖知道這件事情之後,凱聖的評語只有五個字,「克愚,你真衰。」
百融則是拿出他的學者風範,一一分析解釋著為什麼顏芝如會是這樣的一個人。

「她,不能沒有愛情。」百融說。
我跟凱聖聽了都有點欽佩,這話似乎一針見血。

百融說,學伴沈宇婷有個女同學就跟顏芝如一樣的狀況。
這樣的人從來沒去思考過自己到底喜歡什麼樣的人,或是什麼樣的人適合他。對他們來說,愛情就是愛情,跟人沒有關係。不管跟誰在一起的,他們都會有「跟愛情在一起」的錯覺。也就是說,他們對愛情有絕對的憧憬,但卻總是做不對的選擇,因為他們只習慣被愛,覺得被愛就夠了,即使感情路上千瘡百孔,自己跌個遍體鱗傷也不曾去靜下心來思考。

思考什麼?
思考:「其實跟我在一起的是“人”,不是“愛”。」

懂得思考這一點的人,就會進而再思考更深一個層面的問題:「所以我該好好地選擇人,而不是只盲目地看見愛。」

沈宇婷的同學就是這樣。
她有個男朋友,交往也兩年了,但相處一直有問題,分分合合多次,最後總是因為一樣的問題在爭吵。接著有另一個人表明愛意,姑且稱他做「阿呆」。她在男友身上得不到的溫暖,會在阿呆身上得到,阿呆對她好,阿呆願意傾聽,於是她覺得阿呆懂她、瞭解她、阿呆是個好人,她要好好把握,不像她男友一樣總是背對著她、雙方同床異夢,漸行漸遠。

她放不下男朋友,又捨不掉阿呆,這類似人格分裂的狀況會持續到必須做出選擇的時候。這時她會害怕背上「放棄」的罪名,不管是放棄人還是放棄愛情,於是最後的選擇依然一樣:「回到男友身邊」。

為什麼?因為太多人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觀念:「提分手的人就是錯的。」
而人常會為了不敢擔罪名而繼續做錯誤的選擇。

這時阿呆帶著失望離去,她帶著錯誤的選擇回到男友身邊。一直到下一次再發生一樣的狀況,阿呆的電話又會響起,來電顯示就是她的名字,希望在阿呆身上再找到需要的溫暖。

如此循環著。

百融說,顏芝如就是這樣,而我就是阿呆。
「不能沒有愛情的人,不只不懂愛,還會糟蹋愛。」百融說。我跟凱聖聽完都鼓掌叫好。

凱聖後來問了一個問題:「百融,照你的意思來說,基本上克愚就是個…………備胎?」
百融彈了一下手指,「完全正確!」
而我在一旁,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我在想,如果顏芝如是個「不能沒有愛情」的人,那我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想了許久,後來是丁尹告訴我答案。

耍花槍跟經紀人之間的問題一直無解,因為他們根本找不到人。
經紀人身上帶著他們在地下音樂PUB演出的收入,而他們也從事發之後才驚覺想起,上個月的表演沒有拿到錢。

政業想到一個辦法,他跟耍花槍的團員每天二十四小時排好班表,輪流守在經紀人家對面的麥當勞。半夜麥當勞沒開就站在旁邊的騎樓黑暗處,目的是不要被經紀人發現有人在堵他。

「我就不信他從新加坡把樂團丟包捲款潛逃之後不需要回家拿東西跑路!」政業說。

而他是對的。

耍花槍等了足足五天,在第六天的凌晨三點半,看見一個全身黑色穿著,戴著帽子的人在經紀人住處大樓的大門口下了計程車,提著行李箱走進去。

值這個堵人班的是耍花槍的鼓手,他本來還沒想到那是經紀人,但突然間他覺得眼前的畫面很奇怪,「什麼樣的白癡才會在夏天熱得要命的時候把自己包得緊緊的,還穿黑色大衣?」他說。

經紀人的下場挺慘的,他被耍花槍海扁了一頓就算了,政業還打電話給被丟包在新加坡的樂團說:「咬破米袋的老鼠,被我們抓到了。」

那天,耍花槍整團在我們公寓開了「烤老鼠肉趴踢」,而那隻老鼠則是躺在醫院,傷勢多嚴重我不知道,但聽他們貝斯手說,「他應該要吃一整年的稀飯吧,因為我都打牙齒。」

我打電話找丁尹一起來加入,她一口答應。當晚,不消說,桌上當然是杯盤狼藉,一群樂手在,氣氛當然是嗨到最高點。趴踢開到晚上十點,有人按了門鈴,廖神學長開門後說了一句「歐買尬」,我們往門口看去,外面站了兩個警察。

「有鄰居打電話投訴你們太吵了,請節制,不然我們再過來的話就要開單告發了。」其中一個看起來比較年輕的警察說。

為了讓趴踢繼續,耍花槍鍵盤手提議轉移陣地到大直橋下,「那裡應該只吵得到鬼吧。」他說。

我們到便利商店搬了好多啤酒,拿了好多零食,另一個吉他手半路脫隊不知道跑去哪,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袋衝天炮跟仙女棒。

伴著那夜的星光、月光,和一直揮之不去的蚊子大軍,我們在喝完啤酒喝伏特加調飲的狀況下一個一個開始醉了,胡言亂語、草地打滾、隨地小便的行為都出現了,廖神學長這時突然玩起拱我跟丁尹接吻的遊戲。

「快親哦!不親我叫警察來開單!」政業說。這話引起在場其他人的歡呼。

其實在丁尹來參加趴踢之前,我有嚴正地先向所有人說明她真的不是我的誰,我們只是好朋友。但這個說明似乎一點用都沒有就是了。

我忘了那天有沒有親吻她,因為我真的很暈。丁尹的酒力沒有比我好,她早在我們放衝天炮的時候就坐在一旁看著天空,用雙手比著「七」的手勢合成一個框框,好像試圖框住離地球幾十萬公里遠的月亮,我猜那是一種醒酒的儀式。

那天回到公寓,我趴在書桌上睡著,丁尹睡在我床上。
當我因為手被壓麻而醒過來之後,棉被已經折好放在床尾,床單鋪得好平好平,那張床像是從來沒有人睡過一樣。

丁尹已經離開了。

廖神學長說,為什麼我帶回來的女孩子醒過來之後都會自動消失?是不是我有什麼魔咒?「我太早放棄算命了,應該替你算一算的,看看這種慘況該怎麼解。」他說。而我回敬他一支中指。

我撥了丁尹的手機,她沒接。
中午過後,我再撥她的手機,還是沒接。
傍晚時分,我才剛按出通話鍵,電話那頭的電腦小姐就跟我說「您撥的電話未開機,請稍後再撥。」

我心裡有種說不上來的預感,而這預感似乎是一種不安。

顏芝如跑到公寓來找我時,我剛好出門買晚餐,手裡提著兩個便當,回到公寓門口看見她站在那裡,我心裡嚇了一跳,但表面故作鎮定。

顏芝如說:「我一直沒收到你的回覆,所以來看看。」,我把車停好,摘了安全帽,給了她一個微笑,沒說話。

那天,是我最後一次見到顏芝如了。

我們的最後一段對話是這樣。
她哭著說:「所以,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是嗎?」
我點點頭:「是的。」
「那,能不能換一個方式說再見呢?」
「妳想用什麼方式?」
「例如……不那麼難過的………假裝的方式?」
「假裝?」我笑了一笑,「芝如,妳不是誠實派的嗎?」
「我知道我的誠實其實是自欺欺人,只是我不敢承認。」
「那,妳想要怎麼假裝?」
「假裝,我們明天還會見面,好嗎?」

我看著她,夏初的晚風徐徐地吹著她的瀏海,她還是好美。

「好。」
她吸了吸鼻子,擦掉掛在頰上的眼淚,「克愚……我要回去了……」
「好的……路上小心。」
「嗯……我會的……」
「好……」我揮一揮手,第一次感覺自己的右手竟是如此沉重,「……明天見。」我說。

她剛拭去的眼淚再一次滾下來。

看著她腳步沉重又緩慢地離開公寓巷子,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忍住了一陣鼻酸之後快要掉下的淚水。

這時廖神學長在陽台喊著:「克愚,十八相送完了沒?我肚子餓了,便當快拿上來。」
我抬頭伸出中指,「幹!你餓死好了!」我說。

講到這裡,或許你想問我,她到底來找我做什麼。

她跟我說,她前男友再一次對她道歉,跟之前一樣。於是她再一次地心軟,想問問我該怎麼辦?

我對她說,芝如啊,面對誠實派的妳,我想這對我來說應該是有些影響的。所以今天我趙克愚也要當個誠實派,我要很誠實地告訴妳,感情的建立,說穿了就是喜歡與不喜歡,愛與不愛。因此,除了「我喜歡妳」之外,我認為還有更加重要的,就是「我們互相喜歡」,或是「我們相愛」。

我很喜歡妳,但我們並不是互相喜歡。這狀況繼續下去,以後就會變成我很愛你,但我們並不相愛。

因為,妳其實並不清楚一件事,趙克愚對妳來說,只是個找溫暖的備胎,對吧。
是的,備胎,原諒我說的直接。

我從沒談過戀愛,一直到現在我只懂得怎麼去喜歡一個人,而我總是默默地,因此我還不懂得被喜歡的感覺是什麼。

也因此在愛情裡我比妳純粹,我知道愛人與被愛,都很珍貴。

好好想想妳要的是什麼樣的人,以及想跟他有什麼樣的未來吧。
人生要做選擇本來就很困難,而做完選擇之後還有更重要的,就是對自己的選擇負完全的責任。

讓我們都對自己負責吧。好嗎?

芝如,我很喜歡妳,但今天,我決定選擇放棄了,而我會為今天的選擇負責。
妳要有什麼選擇,正如我一再一再地告訴妳的,妳要想清楚,想清楚之後再做選擇,然後負起選擇後的責任。

其實妳不需要來問我的,我的看法與建議一點都不重要,因為妳早知道自己會做什麼選擇了。所以,選擇了他,就負起責任吧。

那麼,我就不祝妳幸福了。














● 我就,不祝妳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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